信并不长，只有寥寥的几行字，燕羽轻读出声。
“自北域一别，一月未见，闻圣上欲召燕家归京，望卿早日动身，于京相会，把酒言欢。”
字是好字，字体端正，劲瘦挺拔中透着内敛，绵里藏锋，正如写出这手字的人一样。
这字迹燕羽在后来看过无数次，熟悉的刻在骨子里。曾经有段时间，两人分别两地，她还特意拿出他的信来练习他的字体，写的不算好，有形体而无神韵，但是也是模仿了个七七八八，让外行人看不出区别。
只是这时候燕羽可没工夫欣赏这手好字，信里面语义缠绵，就像两个熟识无比的人在通信。没什么过于暧昧的字眼，若是两人同为男子到还可以说是兄弟久别，把酒言欢，可燕羽是女子，这把酒言欢四个字可就得是另有深意了。
她记得上一世的时候，秦萧然对她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温水里煮着她，吊着她，如今怎么会突然给她写这么惹人误会的新出来？
想着，燕羽疑惑的看向燕栩南，道：“爹，这是？”
燕栩南皱着眉头，道：“就在接到圣旨之前，我见着府门外面有人鬼鬼祟祟的往里面看，我就把人抓了，搜到了这封信，看着信的内容是给你的，信上也没有署名，但是我想，这应该是那位四皇子写的吧？”
燕羽尴尬的笑了两声，奇怪道：“送信的那个人呢？”
“跑了！”燕栩南说起这个便是一肚子的气，“我前脚抓住他，后脚圣旨就到了，本来想着先将人关起来，等着接完旨再去审问，结果那人趁着这功夫，跑了！”
燕羽视线落在信上，心思却不在上面。
秦萧然向来稳妥，说的话做的事都要力求万无一失，燕羽还笑过他是谨慎的过了头。
她手里的这封信明显的就是私信，若是被人发现了，这就是私相授受，两人的身份更是少不了是非，这么重要的东西，秦萧然派来送信的人怎么会这么废物，竟然能被发现了还将信送到了燕栩南的手里？
这不像是秦萧然会用的人。
可是这封信就是秦萧然的亲笔，这一点燕羽非常肯定。
送信人被抓之后，传旨的人就到了，燕府必定是一阵忙活准备接旨，而那个人就趁着这功夫逃了……是不是太凑巧了一点？
难道这些都是秦萧然算计好的？这封信就是想让燕栩南看见？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燕羽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她本以为有着上一世的记忆，能够少走许多弯路，可现在来看，或许是自从她回到这里，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燕羽正想着，燕栩南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她的思绪，抬头看着燕栩南，等着他说话。
“阿羽，这封信，你怎么看？”
燕栩南的声音有些严肃，燕羽知道，他爹这是要好好谈谈了，坐直了身子，缓慢道：“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他为何写这封信给我，自从他从北域回了京城，我也再没联系过他。”
“放心吧爹，我以后也不会再与他有什么瓜葛的。”
“我知道，叫你过来也就是提醒你注意一下。”
燕栩南点点头，自己女儿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不管在外面怎么样，在家里面，是不会对自己家人说谎的。不过得了燕羽的保证让他更安心了一点，道：“赶了一天的路，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燕羽点点头，行了个礼退出书房，晚间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就闭着眼睛思索着秦萧然的意图，却也是理不清什么头绪。
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信上的几行字，字迹将她的记忆带回了前世。
她原本是该追随着秦萧然一同回京城的，当时秦萧然在京城的处境十分艰难，皇帝不喜他，其他皇子又是处处打压，手底下便没几个肯为他做事的人，加上没有母族帮衬，那个时候燕羽才算知道了什么叫举步维艰。
她跟着秦萧然后，就成了秦萧然手里的一把刀，帮他做事，除掉那些拦着路的人。
其实有时候，他们的想法是相悖的。他想除掉的人里面不乏好人，可就是因为太正人君子了，便成了秦萧然登顶之路上的一块石头，不除掉了，便势必要走许多弯路。
跟在秦萧然身边，她是将军，是杀手，是枕边人，但是却从未成为他的心上人。
那段时间她做过许多她不想做的事，说过许多不像说的话，那些经历让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只是当时忙着用兵作战，忙着出谋划策，没空去想，也或许是不愿意去想。只顾着闷头的往前走，不问前路，也断了自己的退路。
当时的她义无反顾的撞向了爱情，不怕受伤，就算是头破血流了，她也只说一声我愿意。
不过她向来通透，在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的时候，秦萧然收了她的兵权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该退场了，但她就是想跟在他身边，想等一个结果。
等到后来山穷水尽的时候，待在冷宫里，闲来没事就愿意回想起当年的事情。
其实她不后悔，自己选的路，走个高兴就得了。只是觉得当时的自己很傻，耽于情爱，泡在黑水泥潭里，忘了少年时自己也是个喜欢踩着阳光骑着马，雪天饮酒雨天唱歌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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