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就在对面撤退的吐蕃军士当中，也有一双眼睛正阴毒地盯着他不放。
“东门的情报确切吗？撤退到指定位置后他们还能炸死人？”
大论东赞已经没有了开始时的轻松，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哪儿不对。
好在夜色的遮掩，让旁边的火拔并没有看到大相的表情，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汇报着，就像一个只知道度数的机器一样。
“回禀大相，按照您的要求，大将军镇守东门，其他两员副将镇守另外二门。不止是大将军传信，其他二门也一样，即便退到了指定地点，却还能被炸到。刚刚的一轮轰炸咱们四个门总计损失了七百多骑。看这样子，大相，不太妙啊。”
不用他说大论东赞也知道情况不舒服，不过大相的不舒服，和将军的不舒服是两个概念。
“斥候怎么样了？”
似是就知道大相要问，火拔弯着的腰都没有直起来，继续跟着道：“四个门均数派出三队斥候，全部被城上射倒了。咱们以下对上，都没有看清楚唐人动向究竟如何，人就已经都死了。”
还是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即使是最为智慧的大论东赞都有些迟疑了。
“难道，大唐的火炮就这么厉害？！好像与情报不符啊。”
火拔咬了咬牙，身体弓地更低了。
“末将看来因该是下午那热气球中人所为，请大相允许末将领一队人前去叫阵，探探虚实。”
很简单的一句话，不料却引起了大论东赞的极大反感，他摇了摇头，蹙着嗓子道：“自古除了夜袭外，根本无人会在夜间迎战。你太笨了，如果真去了，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去告诉大将军，唐人城坚炮利。夜战本就不合适我吐蕃大军，让他继续往后退！退出唐军射击范围，就地修整。明日再摸也不迟。”
火拔似乎有些不太服气，抬起头梗着脖子就要说什么。
“大相，可我们......”
“混账！今夜只损失了千把人，就算攻城败了一场又如何？！难道你真想落入对方的节奏，被拖着鼻子毁了全军吗？！看什么？还不滚去传令！”
大相怒火是无人能直面的，火拔归仁迅速一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大论东赞其实并非因为火拔归仁的顶撞而愤怒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对面那小子，太嚣张了！
十数万大军兵强马壮地围困一城，却被对面搞得灰头土脸。这是大论东赞身为吐蕃大相所不能容忍的。
重重呼了一口气，重新调整了心态的大论东赞再次发令。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撤退，保持阵型。”
......
而今隔着一道的兰州都护府现在却是另一种状态，与西南益州正好相反。
白日疯狂攻城的吐蕃大军，让兰州大都督王忠烈疲惫不堪。
可他根本没有功夫休息，天黑之后还不等他靠上城墙呢，外面密密麻麻的炮弹就已经找了上来！
隆隆声当中，满脸漆黑的王忠烈抽出佩刀，努力嘶吼着，维持着城内的基本防守。
“兰州所属！坚持住！我等身后就是关内！就是大唐万万道百姓！为了你们的妻子，孩子，老阿娘！给老子坚持住！老子跟你们说，西南传消息过来了，儒将高履行一人带兵，硬扛住十数万包抄围困的吐蕃蛮子！别给老子丢了人！别给咱兰州都督府败了脸！”
从王忠烈举起的右臂下方可以看到，他的铠甲已经碎到了不行。一些遮遮掩掩的地方，铠甲碎片都嵌入了肉中。
王忠烈并没有愧对他的名字，忠诚，刚烈！
很可惜，在他的对面，一样有着二十万众的吐蕃大军，而且几乎都是铁骑。依照这个速度，明日一早，兰州也会陷入如西南益州一样的进退两难。
“呵呵，有意思，唐人多忠骨，青山不留名！果然诚不我欺，朗日多吉，来日攻下此城后，厚葬之。”
一个与大论东赞的装扮及其相像的中年人抚着胡须，笑容满面地注视着对面城池上的一切。
就在他的头顶，飘扬着一面圣洁的旗帜，白牦牛。
“遵令，大论尚囊！”
大论，又是大论！
只可惜，乌云下的王忠烈是看不到这一幕了。
......
“我喜欢陈宇曾说过的一句话，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噗！”
“都护！大都护！！”
“我安西都护府三万二千战将！宁死不退啊！！”
‘轰隆隆’
......
“报！！陛下，安西都护府八百里加急战报！安西四镇均数落入敌手，安西大都护赵破虏死战不退，与......与三万两千镇北军一同，殉国了！”
‘桄榔！’
李二手中抓着的玉碗掉落在了地上，摔成了片片荧光，射向空中。
带着丝丝期望的眼神，看着下方的千牛卫。李二有些不太敢地问道：“还，还有人活着吗，那个传令兵呢？”
那五体投地的千牛卫壮硕的身体微微一抖，地面上‘滴答、滴答’地落下了大滩泪渍。
“嗯嗯，嗯嗯嗯，吸！陛下......那士兵将这封血书交于陛下，就，与胯下战马一起，死了。”
李二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接过了，千牛卫手中那被染成黑黑黄黄的破布。能够隐约看出，这应该就是安西大都护赵破虏战甲的内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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