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叶在四方箱子里摸索的时候，某个神秘人刚在外面泡了一杯茶，抿了一小口，然后加了一勺糖，搅拌均匀，再抿一口。
又加一勺糖，抿一口。
直到那茶水都快成糖浆了，他才停止，而这一小杯茶水也已经被糟蹋完了。
他就这样打发着时间。
等着某人的到来。
剑比人先到。
神秘人略一侧头，那道剑光就擦着他的头发过去了。
鹿山并着二指指挥飞剑，让那道流光飞回来。
神秘人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他微微摇着头，像极了一个长辈在教训后辈。
“太慢了，太慢啦。这样是不够的，远远不够的。”
听到这话，鹿山整个人一抖，飞剑也随之歪来歪去，最后勉强保持住平衡，在鹿山身周环绕。
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如此平静？！！”
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到让人担心他的嗓子是不是要破裂。
“你还是没长大啊。”
鹿山已经是在胡乱攻击了，他红了眼睛，只想要发泄自己的一腔情绪。这些情绪堵在胸口，堵在每一滴还在流淌的血液里，就要把他压迫到无法喘息。
“你怎么还敢回来！从仙道堕入魔道，很自豪吗？刺杀了前代宗主，很有成就感吗？抛弃了养你多年的青云宗，很开心吗？”
抛弃了这里的我们，很轻松吗？
神秘人于是把头一歪，狐眼轻轻一挑，泄露了一丝不详的气息出来，把他原本的仙气全化作了邪气。
这是故意挑衅，他明知道鹿山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堕入魔道的事情。
全心全意信任的长辈，教导他走上占卜推演的路，带他走上仙路的人，最后却头也不回地去了魔道，还毫不留情地毁了青云宗最重要的法阵，刺杀了前代宗主。
所有人都对那次事件闭口不谈，连这个人的名字也再无人提起。
他是青云宗永远的痛，一份全心全意付出却换来伤害的痛。
鹿山对这些气息最敏感了，此刻他宁愿自己没有这种天赋，不曾拥有这种直觉，否则这丝魔气为何存在感如此地强。那一缕魔气好像不是在对方身上，而是在自己身上一样。
无法相融的仙灵之气和妖魔之气，把他整个人都点炸了。
飞剑落到地上，鹿山双手抱头跪在石子路上，浑身颤抖着，闭着双眼再也不愿意去看。
逃避了。
在这样重要的时刻，面对这样重要的人，他逃避了。
原本他以为这段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是没有，这段事情只是被其他的琐事掩埋了。埋藏在深处，如酒，越埋越醇，越浓厚，在打开的那一天越无法忽略。
这是他的心魔，是无法突破到元婴境最大的阻拦。修仙之路如登山，有人天生平坦大道，有人崎岖山路。
鹿山原本是走在平坦大道上的，可是不幸遇见了山体滑坡，如果不能把这些障碍去除，他一辈子都无法前进。
这就是劫。
男人不知何时走过来，把手放在鹿山的头上，像安慰，又像是单纯的怜悯。
不论如何，曾经的那些师徒情，好像都是不存在的了。
鹿山移开了双手，去仰视他。
他的双眼里充满了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背叛……为什么抛弃……
男人的眼神愈加怜悯，身上的气息却越来越妖魔化，眯起的狐眼下闪过红光，妖异十足。
“哪有为什么。”他一声轻笑，“难道我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么？我喜欢去入魔，就去入魔，何须人教管？”
“仙魔二道，与我而言，有何区别，世上除我之外，皆无须在意。”
鹿山是瞒着所有人来的这里，这个人只给他留了信息，为了过来，他还把月见支开了。月见此刻，大概是在去主峰的路上吧。
面对这个男人，他无法下狠手，原有的一腔杀意，其实早就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比夏季的雪还要易逝。
鹿山其实只是想揪住他的衣领，去质问一句为什么而已。
现在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原本藏在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磨灭了。
什么苦衷，什么迫不得已，原来只是他一个人的妄想。
鹿山保持了沉默，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男人却轻笑出声：“还想着反击呢？”
鹿山抿着嘴唇，被戳破想法，他也没有在意，只是绷紧了身体，飞剑从背后穿来，被无形的气机挡住，停在半空中。
如果他不同意，没有什么能破开他的身防。
鹿山清澈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怨毒。
男人蹲下来，看着鹿山的眼睛，声音里挑起了笑意。
“你看，你这个被心魔入体的样子，不是比我这个魔道中人，更像魔道？”
如果不是被压制住，鹿山就算是用手指抓，用牙咬，也要扑上去的。
破坏欲可以伤害别人，也可以伤害自己。
“哎呀呀，真是可怕呢。心魔这种东西，连我也不愿意去沾染。”
“可惜了，来的是你这个小毛孩，其他的老妖怪呢？怎么没来？怕了？真可惜呢，那个小女孩，还那么小，就要被折磨死了。”
鹿山从心魔中支出一点清明，抬起头来看前方。
在男人的背后，有一个透明的，由禁制构成的四方形空间，杨小叶就在里面，睁着眼睛四处摸索。
鹿山终于找回一点神志：“关她什么事？”
“我本想把她喂给黑蛟的，把这个体质特殊的女孩杀了祭天，就能唤来劫数，让黑蛟化龙，不好么？”把一部分劫数引到杨小叶身上，再杀了她，就能有效地减弱天劫。
鹿山瞬间反驳：“用这种邪道去渡劫，就算是化龙，也是为天地所不容的。”
男人对鹿山的反驳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着：“可惜那条黑蛟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傻，到眼前的机会也不去抓住。算了，这种蛟，就算是化龙，也无甚大用。”
“不过这个女孩，倒是有点用处。”
他的眼里闪过红光，瞳孔彻底变成血红，引劫数这招，对他也有点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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