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病痨鬼冷笑一声：“那些人都该死！”
“干爹？”李宝山看不可置信地看向病痨鬼：“您说帮里的弟兄都该死？！”
“他们欺男霸女杀人越货的事儿还少做了？”病痨鬼从怀里掏出个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荷包来手哆嗦着半天解不开, 李宝山伸手要接，病痨鬼却侧身躲开了。
从荷包里取出个药丸来送进口中，病痨鬼仰脖咽了几次都没吞下, 他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馄饨汤好歹把药送进了肚子里。
“早上不是吃了药？”李宝山小声道：“这药不是好东西, 您能少吃就就少吃吧。”
病痨鬼抖着手系好荷包上的带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放好之后他还低头看了看, 直到确认了荷包已经收妥当才接着说道：“干爹今儿话说多了，累。”
李宝山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们进帮会的那天就该知道有横死的一天。哪有无本的买卖？”病痨鬼慢慢地撩了眼皮看向李宝山：“你我也是如此，咱们的本钱就是这条命。”
“因果不空，报应不爽。”病痨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肩膀有了起伏：“抢来的骗来的东西终归不是好来路, 是要还的！”
“二十多条人命，就这么算了？”李宝山仍是不肯死心。
病痨鬼歪头看向李宝山：“那你还想怎么着啊？非得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如今帮里元气大伤，我若是不做出点什么，以后……”他抬眼看了病痨鬼压低了声音道：“帮里还有不少买卖呢，若是不给死了的兄弟们一个交代，以后谁还给您卖命？”
“卖命……呵呵！”病痨鬼笑得呼哧带喘像是拉风箱：“你也知道他们挣得就是卖命的钱, 求仁得仁, 也不算冤枉。”
“干爹……”李宝山还想说话，病痨鬼已是沉了脸：“这口馄饨你是不想干爹顺顺当当的吃下去了？”
病痨鬼平素就自带三分鬼气, 如今他发了怒便更没了一丝人气儿, 灰白着一张脸眼角眉梢都耷拉着, 唯有浑浊的眸子里闪着一点寒光。
李宝山不由自主的收回了目光。
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病痨鬼的身体腐朽的仿佛一碰就散, 李宝山觉得自己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他的胸口戳出一个窟窿, 可他仍是怕病痨鬼。
从与病痨鬼第一次见面就怕, 一直怕到了如今。
李宝山怕病痨鬼真的死了, 他更怕自己一指头戳下去，病痨鬼的胸口只有个洞，而洞是空的，没有血流出……
一想到此，李宝山打摆子似得哆嗦了一下：“我明天再给您请个好大夫来！”
“你这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病痨鬼一怔，面上缓和下来：“别怕，一半天的，干爹死不了。”
李宝山低了头，撇了撇嘴，是个要哭的样貌：“反正，干爹在一天我就伺候您一天，干爹要是死了，就没人管着我了，我也不想活了，我就杀了那对儿狗男女，然后下去找您。”
“你他娘的就是倔驴！”病痨鬼听了这一番话直摇头：“老子不待见你！我要是死了，你可别跟着，好赖不懂的东西，我看见你就烦！”
李宝山不言不语地蹲了下来抱住了病痨鬼的一双腿，病痨鬼脚上趿拉的鞋子落在地上，李宝山就势把那一双精瘦的赤脚抱进了自己怀里。
最热的三伏天里，那双脚却凉的刺骨。
“没个人样儿……”低头看着大狗一样的干儿子，病痨鬼无力地挣扎了下：“总跟干爹这儿拿娇算什么？有本事你也弄几个小崽子出来，老子让你跟着我姓了李，你怎么也不能让老子绝了后吧？”
病痨鬼伸脚在他肚子上一踹：“身上那副家伙白长了？”
“女人都是贱人。”想起了养母，李宝山一摇头：“我不成家。”
“那是你没遇见好的。”病痨鬼身子靠在被子上抬眼看了屋顶，说话的时候唇角带了隐隐的笑意：“好女人知冷知热的，手巧，会做鞋，不多言不少道，肚子争气，能生儿子……”
“干爹遇见过？”李宝山抬头看着病痨鬼尖尖的下巴心里暗自想到：干爹怎么不生胡子呐？都说那万能药吃多了是要蚀筋腐骨的，看来是真的。干爹的胡子是烂到根上了，再也生不出来了……
“遇见过，怎么没遇见过……”室内只燃了一盏灯，光亮有限，病痨鬼对着黑乎乎的屋顶微笑了：“那个时候可真是好啊，她做的鞋穿着最舒服，走个十里八里的都不觉得累。”
“那干爹怎么没和她一起过日子？”李宝山脱口问道。
病痨鬼愣住，他慢慢地低了头，唇边眼角的笑意也渐渐隐去：“起来，吃饭，吃了饭早点歇着。”
“哦。”李宝山闭了嘴，捡起鞋子给病痨鬼套在脚上。
“没事儿少出去。”原以为病痨鬼已不想说话，没想到他又开了口：“也让外头那几个也少出去，有事儿就让鹤年堂的伙计去跑腿儿，你们最好不要露面。”
“我知道。”馄饨已经半凉，好在是夏天，即便是凉了也能吃，李宝山三口两口地将一碗馄饨扒拉进肚子，他抬了手臂才要抹嘴，看见病痨鬼正盯着自己看，李宝山不好意思的一笑，在袖子里摸出一方皱皱巴巴的帕子来擦了嘴：“外头的兄弟都是近便人，我叮嘱过了，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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