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一直知道自己有两个家。
一个在高高的大楼里，要坐长长方方的铁盒子，咻咻咻地上上下下。
另一个很大，有花园，有池塘，还有好多好多撑着圆圆木柱的房间，珠珠逛一天都逛不完。
珠珠最喜欢在里头玩捉迷藏的游戏了，不过这里没有和她一样大的小朋友，只有很多穿漂亮纱裙的姐姐，她们围着她，都叫她“小小姐。”
珠珠会踮起脚跟她们解释，她不叫“小小姐”的，她叫珠珠，妈妈说，她刚生下来的时候，总是呼呼睡大觉，像只小猪。可是猪猪这个名字给女孩子，妈妈怕她长大了以后会哭鼻子，就改成了“珠珠”，珍珠的“珠”。
可她每次认真地解释完，她们都捂嘴笑，弯腰跟她说：“是，珠珠小姐。”
应该叫她“珠珠小妹”的，珠珠偷偷想。
每次幼儿园放学她背着她的小鸭子书包，被妈妈牵着路过楼下的时候，围着聊天的婆婆阿公们都会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幺妹回来啦。”
她问过妈妈，“幺妹”是什么意思。妈妈说，幺妹就是很小的小妹妹的意思。
所以珠珠一直觉得，“幺妹”“小妹”大概也可以做她的名字的。
如果她们不喜欢叫她“珠珠”或者“幺妹”、“小妹”的话，叫“珠珠小妹”也是可以的。
可是，为什么是“珠珠小姐”呢？
珠珠眨眨眼，不大明白。
她有弄不懂的问题的时候，就喜欢去问妈妈。
妈妈房间里堆着高高的书，比她还高好多。珠珠听大家说，她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律师。至于律师是做什么的，妈妈告诉她说，就是帮忙去吵赢那些不占理的人。
珠珠其实也不大明白。但她就是觉得，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比超人还要厉害的那种。
珠珠“呼呼”地跑远了，她知道妈妈应该在爹爹那儿。
“小小姐！小小姐！……珠珠小姐！”
后头好多人在喊她，虽然珠珠也喜欢跟她们玩，可她还是更喜欢跟妈妈在一起。
珠珠跑到爹爹屋子的门口，门是关着的，她以为妈妈不在这儿了，刚要去别的地方找人，就听到里头有妈妈的声音：“阿元——阿元——”
原来妈妈在啊，珠珠开心了，踮起脚去敲门。妈妈教过她的，有礼貌的小朋友进去别人的房间前，要敲三下门，等主人同意了才可以进去的。
可她踮高了脚尖，还没敲呢，就被人咻地一下子抱走。
“哎呦呦，我的小祖宗哪，这会儿可不能进去。”抱起她的是胖乎乎的嬷嬷奶奶，把她抱起了好远，才告诉她，“世子爷和少夫人有要紧事呢，小小姐这会儿可千万不能进去打搅他们呀。”
“什么要紧事呀？”珠珠歪了歪小脑袋瓜。
嬷嬷奶奶就笑，悄悄地问她：“咱们小小姐想不想要个小弟弟呀？”
弟弟？
珠珠点点头，眼睛亮了下。
她是想的，幼儿园的美美就有弟弟，叫壮壮。每回要玩奥特曼打小怪兽的游戏，没有小朋友愿意当小怪兽，游戏就玩不成啦。只有美美，每回都能玩好长时间，她的弟弟壮壮愿意当小怪兽。
美美会喊一声：“怪兽怪兽，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啦！”然后吸溜着奶嘴的壮壮就会乖乖地“哎呀”一声倒地，“好厉害的凹凸曼呀，藕打不过，要被打狮辽。”
美美还会踩小车车，呼啦啦地在小区里兜风，壮壮就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在她后面边跑边喊：“姐姐好厉害哇！姐姐最厉害了！”
珠珠也想有个小弟弟，能给她当小怪兽，放学可以一起踩小车车玩，觉得她这个姐姐超厉害的那种。
“那什么时候仙子姐姐会把弟弟送来呀？”珠珠问。
妈妈说，她就是仙子姐姐送来的，有一天妈妈半夜睡不着，出门倒了个垃圾，回来就发现门口被仙子姐姐送了个小孩。妈妈本来不想要的，是她哇哇哭得太大声，妈妈怕被邻居们哐哐敲门投诉，才只好认命地把她抱回家养起来的。
“仙子？”嬷嬷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悄悄告诉她，“小小姐，观音娘娘应该很快就会把小少爷送来的，小小姐慢慢数着，明年这时候啊，咱们珠珠小姐就能做姐姐了呢。”
珠珠开心地举高双手，圆圆的眼睛弯成两道小月牙：“太好啦！那明年我也有弟弟啦！”
珠珠的小脑袋已经开始思考，到时候要送弟弟什么礼物了。
-
正屋里间。
竹青色的纱幔柔柔垂地，浅浅勾勒出一对剪影。
“我好像听见珠珠的声音了。”一只细白的手从纱幔中伸出，气息微微的乱，“阿元，我出去看看。”
“明珠身边有丫鬟看着，不会有事的。”另一人的声音沙哑响起，他握住她伸出帐外的那只手，交缠着牵回，贴在她耳畔低语，“翠娘，该陪陪我了。”声音低低的，竟莫名有些妇人闺怨的即视感，“你这么久才能回来一次。”
“哪有很久？”玉翠惊了，珠珠每年寒暑假三个月，她就来这边陪他三个月，比起那些异地分居的夫妻，已经算不错啦。
可她还没往下说呢，他就拉着她的手抵在身前旧伤痕处，湿漉漉的黑眸看着她，眉心微蹙：“翠娘——伤口好像又疼了。”
“哪里？”她立刻忘了之前的事，紧张地去看，“是我刚刚有不小心碰到吗？”
他忍不住轻笑了声，翻身将她压下，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逗她：“是啊，你刚刚不光碰到了，还又用了指甲……”
“哪……哪有。”她心虚地收起指尖。
他没说话，轻笑着吻上她眉心，带着她一起沉沦。
风轻轻将纱幔底端拂起一角。
他额角的汗滴在她耳廓，揽住她的肩越来越紧，低低地呢喃：“翠娘，我的翠娘……”
窗外的枝头，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树干上伏着的知了一声高过一声地鸣叫着，拉长了整个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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