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悬空的玉坠忽闪了一下，玉里红光大涨，而后那玉坠飞身向前，贴上尉迟消的眉心。
尉迟消一滞，闭上了双眼。
他果然看到了尉迟容，画面先开始是在早上，尉迟容出了营帐，如往常点兵巡营，然后回到营帐写着什么东西，下午他坐在窗前，看着一车一车从战场运回来的尸体，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尉迟消看着他从下午一直坐到了晚上，他手边的茶壶凉了，他就拿去烧，烧热了便仍放在手边，如此反复，直到深夜。
画面很快，几乎是飞掠眼前，尉迟消看了一整个白天的事情，并没什么寻常，转眼便到了深夜，前半夜尉迟容仍坐在窗边。手里反复温着那个茶壶，他加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点上烛光，画面飞快地走着，忽然他看见一个身影走进营帐。
尉迟消即刻反应过来，他睁眼说道：“就是这里！”
画面应声慢了下来。
只见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走进来，那人面色枯槁，双目如死，还缺了一条胳膊——是槐垂！
尉迟消总算觉得找对了方向，有些激动地往自己腿上砸了一拳，混杂着一种窥探过去的兴奋感。
槐垂走过来，尉迟容听见动静转身，平静地说道：“你终于来了。”
槐垂一直微微颤抖着，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如枯木：“阿……阿容……”
“别那么叫我，”一向温和的尉迟容此刻近乎冷酷，而后他开门见山质问道：“你同我说清楚，我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他说不下去了，看着面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眼里有尉迟消从未见过的厌恶。
槐垂听到那话，先是一怔，然后垂下头去，手也无力地耷拉着，宛如一副站立僵硬的尸体，那僵硬的脸抽了两下，似是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是……是死了，他们都死了，但我逃了出来……”他说着话，声音呕哑粗涩：“我逃出来了，可我什么都没了，我没了妻子，没了儿子……没了族人，我在鬼界边缘躲着，等大火烧过了，我回去看，一个人都没了……”他说着话，毫无神色的眼里竟流露出一丝灰暗的绝望。
“后来，我发现有厉鬼缠着我……是那些我抓起来的女人，她们恨我，缠着我，向我索命，让我不得安宁，我恨不能去死，但我不能，那时你下落不明，我如果死去，又怎么向你娘交代啊……”
尉迟容听了这话又是好笑又是气极的说道：“我？你不知道我是为了躲谁才离开吗？你竟然说你要寻我？你寻我做什么？拿我换自己的命吗？！”
尉迟容越说越激动，脸上近乎狰狞地吼着，脸上全是尉迟消没见过的恨意。
那枯朽的声音近乎颤抖地说：“阿容……我……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啊……”
尉迟容怒极反笑：“是，你是从没想过要害我，你也没想过要害死母亲，是她自杀的，可是她是被谁逼死的？弟弟呢？你是不是又要说牺牲弟弟是为了救回母亲，所以也不是你害死的！？槐垂，你难道觉得自己无辜吗？你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吗？都是你害的，他们都是你害的！”
——你的懦弱逃避，就是你杀人的凶器。
槐垂急切辩解：“是，他们都是我害死的，我知道，我知道的……”他有些乞求地说着：“阿容……可我没有害过你……我最疼的就是你……我……我后来一直在找你……”
“够了！”尉迟容仿佛被那话恶心到一般，怒喝着打断他，冰冷地说道：“你疼我？槐垂，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他说着，凄冷地笑了两声：“你找我，不就是为了给自己赎罪吗？你这个懦夫。”
仿佛被那话扎到一般，槐垂神色激动地张口，仿佛想要说什么，尉迟容陡然打断了他。
“槐垂，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敢承认吗？”
“……”
“当年，你为了保住族内的安宁，把弟弟交了上去，并不是因为你是族长，你背负责任，你不是那么想的，你只是不敢，你怕被鬼族找麻烦。”
“不……”
“后来，母亲孤身去鬼族救回弟弟，受辱于鬼族。你言辞侮辱母亲，动辄打骂，是因为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无能，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和子，才让她受这种侮辱，但你不敢承认，便把罪怪在母亲头上，怪她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好让自己显得无辜可怜，显得你才是一个受害者，但其实不是，你是凶手，你只是不敢承认。”
“不……不是的……”
“母亲明明是你害死的，你不敢承认，把恨意加在弟弟身上，说是弟弟害死了她，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去强行承受你的罪过，还不是因为你的软弱，你的无能？！”
“后来你想赎罪，当你知道你可以救回母亲，二话不说便把你口中的罪人——我的弟弟，要用他的命换回母亲，可是那只是一个无辜的婴儿啊槐垂，他才三个月大，他做错了什么，要替你的错去死？”
“该去死的人是你。你却要一个孩子去替你赎罪。”
“是你的软弱害死了母亲，害死了弟弟。”
“如今——你连死都不敢了，你怕死，于是要在我身上去赎对那两个人的罪，找个理由让自己苟活着，你不敢去见母亲和弟弟，你害怕，所以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不当人，也不当鬼，把自己藏起来，还美其名曰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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