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兵肃穆杀戾的声音越来越近,刀剑击打声震耳欲聋,这是一批比刚才数目更庞大的鬼兵,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还是用了全力,想要把扎在地里的剑提起来,却只挪动了微不可查的一下,他就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了。
他只能维持着僵硬一般的身体,站在石门前——想要开石门,必须踩着他的尸体踏过去。
他模糊的视线看到前方涌来一大片黑压压的青面鬼兵,他们整肃前进,却并没有如他料想的那样向他逼来。
而是站在了这片尸群外围,默默打量着那散发着可怕死气,兀自站立在一片尸山血海的身影。
他的脊梁并不挺直,甚至微微有些弯曲,那人右手握着重剑,剑尖扎入地面一寸,他的手堪堪撑在那剑的剑柄上,像是在借剑苦苦支撑着,他的头微微低垂,双目紧闭,面庞带着死一般的沉静。
他就这样和那群鬼兵对峙着。
对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尉迟消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冷发硬,眼皮不住地打架,仿佛有一种什么力量在把自己从身体向外撕扯一般。
他的左肩有一个幽幽的血洞,如今已经干涸,结了又硬又黑的血块,原本顺着头顶向下淌的血也已经干在睫毛上,他的眼也被糊了一层血,看向四周都是红色的。
遥远的地方有整肃的马蹄声在急速逼近,外围开始有了厮杀声,他睁眼辨认了许久,只见两匹马穿过鬼兵,一路披荆斩棘向他驶来,而后一个大汉几乎是从马上摔滚下来,扑跪在地上,接着,他听到一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
“少……大帅!”易仗忍着哭腔喊道:“末将……末将携三万尉迟军……救驾来迟了!”
——爷爷,父亲,你们看,我已经是大帅了。
少年人在这一刻,心头涌上久违的,久违的欣喜。
他想要咧嘴笑一下,却提不起力气,耳边听到一声哭腔。
李达成跪在他的面前:“大帅!末将不辱使命,把信送到了!”
谁没有这样的时候呢,从来是一朵温室的花,世界非黑即白,后来有了无奈的尘土和风暴,有了不得已和言不由衷。
但庆幸你眼中还有清明,就算路很黑,但眼中那抹清明会带我们找到出口和归路。
跪在尉迟消面前的二人等了半晌,却没等来尉迟消的回应,易仗抬头,试探一般叫道:“大帅?”
而后易仗站了起来,走到尉迟消面前,伸出手,那大汉有些发抖,李达成也站了起来,但吓得双腿发软。
“大……大帅?”易仗哆哆嗦嗦地把手伸到尉迟消面前,晃了晃,那倚剑站立的人却没有反应。
易仗登时后退一步,扑通跪倒,热泪纵横地将头一磕:“大帅!!——”
而后那大汉猛地抬头,对着身后仍在厮杀的人群,那里有三万尉迟精兵,打退鬼兵只是时间的问题,易仗深吸一口气,大声高呼——
“大帅回家了——”
“大帅!一路好走!——”
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在拼杀中齐声含泪吼道。
谁也没注意到,那倚剑站在石门前,已经僵冷发硬的尸体,终于挂上了一抹圆满的笑意。
——“爷爷,父亲,末将尉迟消,不辱使命了。”
长俟醒来的时候,还是在深夜。
他坐在床上,怔愣了许久,许久——
像是已经活了一个世纪。
但月光还在那,冷酷地提醒他,他只是打了个小盹儿,这儿才是他的人间。
长俟木讷地打开了窗——
白鸽还在那,红树仍然沉静地屹立在月色里,但总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棵树、每一个人都和他有了联系。
长俟呆呆地站着,他想起这棵树上,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了,曾经坐着一个不可一世的大妖怪。他们穿过夜色对视过,犹如梦中。
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忽然提着灯笼自殿内走了出来,打着哈欠裹着裘袍向外院走去。
“请问——”
那宫女猛地转过身,被吓得一个激灵,一身睡意都竖起了寒毛,转过来的脸色茫然又苍白。
“啊,你,”她吓得话都说不上来了,结巴了半晌:“公子,你,你醒了。”
长俟点头:“国师回来了吗?”
那宫女还被吓得有些回不过神,听他这话愣了愣,才慢吞吞地回答:“……早,早就回来了,公子,您已睡了一天了。”
长俟闻言,愣了愣,他抬头看了看明月,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脱口而出,语速有些快:“和我一同来的黑衣男子呢?”
宫女茫然地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啊,您说那个公子,他一早同国师辞了别,已经走了。”
走了。
宫女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这位俊逸公子再问话,便试探地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那人好像听到她的话,才终于清醒,他站在窗前,看着那宫女,轻轻眨了眨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没什么事了,多谢。”
皇都最中心处,直冲皇宫的大道上。
更深露重的茫茫夜色里,一个白袍仙提了一壶酒,飘飘然地行至那座高耸的雕像跟前。
他驻足,仰望许久,忽然低头叹了口气。
而后,他轻轻跃上底座,在那少年艰难站立的石像脚边,倚上了那刺地三分的长剑。
一袭白袍在月色下如披华光,在石头雕刻的剑身旁边悠然倚坐,美得生出了几分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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