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深处,阎王殿上,三只黑鸦立在殿顶处,像三个恪尽职守的放哨的。
阎王殿侧后的密室中飞出两只黑鸦,与三只立在殿顶的黑鸦擦肩而过,混入夜色,在密密麻麻的鬼兵头顶一晃而过,朝上飞去了。
两只黑鸦迅疾的身影在十七层地狱中飞冲而过,一晃神的功夫,长俟与姬自牧落脚在地狱之上的黄泉路上。
长俟在背后消遣姬自牧被抓了包,心中羞恼又有点憋屈,抬不起头了似的,这一路上又掠影般走遍地狱十七层,整个身子像是被煮沸又冰冻一样,衬得一颗心更为焦灼,他刚一落地,脑子里压抑了几天的情绪一股脑的涌上喉间,弄得他整个人都一凝滞。
姬自牧落地便拉起他的手往忘川河的方向走,好像完全不打算跟自己好好算一算这笔几天以来的糊涂账。长俟本是个非常顾大局的人,十八层里那位还在受刑苦,他的那点热血和委屈来的都不是时候,但奈何此刻想压也压不住。
他就有一句话。
长俟被姬自牧拉着手,却一动也不动。姬自牧顿了顿,回头轻声喊他:“仙君?”
长俟喉结滚动。
姬自牧终于转了回来,走到他跟前,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
长俟咬了咬牙,脱口而出:“不是。”
姬自牧愣了,显然没明白他这两个字是从哪来的。
“不是为了谢你。”
他说完这句话,就好似把心头那点冲动都吐光了,长俟把头撇了过去,看着身边缄默不言的路过亡魂,觉得自己有点狼狈。
他平生最怕难堪,所以也愿意照顾别人的狼狈和难堪。
像月无依第一次来自己家的时候,他用自我消遣来安抚那孩子的难堪一样。
他向来羞于启齿自己的一颗真心,于是索性闭口,将那点真心掰碎了,一点一点混进生活中所有的片段。你看到也好,最好你看不到。
但像现在这样,猝不及防向对方吐出一口真心来,先不管对方的反应如何,他倒是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姬自牧就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完了。
太难堪了。
他心中那口气陡然就泄了,长俟使劲儿磨了磨牙,在懊悔中试图往回找补,“……走吧,我……”
“我错了。”姬自牧的声音轻柔地灌进他耳朵,长俟回头,看见那人眼中的柔情,“我混账不是东西……你别生气,好不好?”
长俟:“……”
那人语气很软,声音轻柔,像是在撒娇,又似讨饶。
只轻轻一句话,却好似让自己心头那点梗住的拧巴劲全数散了,长俟站在那里,一时间更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心里那个叫良知的小人忽然站出来谴责——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有的没的?
“仙君,来。”姬自牧轻柔地催促。
长俟心头一松,金贵的脚终于跟着动了,他想了想,问道:“你们方才在商量什么?”
姬自牧笑了一声,忽然停脚转了身,抵上长俟的额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罪不可恕,在想如何给小仙君赔罪。”
“……赔罪就很不用了。”
“要的。”
黄泉路尽头,忘川河承载着五色记忆湝湝流动,忘川桥对面,站着一个老婆婆,她笑眯眯的,僵硬的老脸挤不出第二个表情,见了姬自牧,道:“死小鬼,又是你,上上次拆了我的桥,打烂了我的碗,这次又想来干什么?”
……记性还挺好。
姬自牧也笑眯眯的,抬手在忘川河上一点,幻出一小叶扁舟,停在河边。
姬自牧上了船,向长俟伸手:“仙君,来。”
老婆婆一张僵脸嘴角仍在上翘,但眼中已有怒意,把整张脸烘得诡异地可怖:“你当忘川是供你消遣玩乐的吗?到这儿来撒欢?”
而那小舟已经随着河水游动起来,承载记忆的河水头一回还承载了人,也有点猝不及防,歪歪扭扭地行了好一段,老太婆才终于把黑屋里的老头嚎出来,老头朝忘川一看,那俩人已经乘舟而去了。
姬自牧与长俟在舟上面对面盘腿而坐,行至看不见那俩老东西跳脚的地方,姬自牧才终于捻指,手中化出一块雪白剔透的……镜子。
那是一块纯白的镜子,镜面也是纯白的,根本照不见人脸,镜身上幽幽飘出几缕寒光,姬自牧托起一只手,将镜子悬在半空,手心涌出红色的灵流,源源不断地灌注进镜身。
法力几乎是在触碰到镜身的那一刻便被一股脑吸了进去,姬自牧周身灵流暴涨,手中如倾灌,他身上的黑袍开始汹涌滚动,终于,白境动了。
在忘川昏黄的天地中,镜子的纯白镜身开始散出雾气,向四周飘散而去,同时,那镜面才终于清晰起来。
里面出现的画面,是第一层地狱。
镜子里,地狱中的烈风席卷而过,带着一股势要冲出镜子的狠戾,姬自牧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道:“仙君,你知道吗,那些被打入地狱的恶鬼,他们的记忆,也都被收在了咱们脚下这条河里。”
长俟确实是不知道,想来也觉得理所当然,于是道:“这也正常,记忆不会作怪,入了忘川,不都是一样的么?”
说话间,镜面上第一层地狱中,闯入了不速之客。
——白雾。
铺天盖地的白雾席卷了地狱,掩盖了冰天雪地里的僵硬身体和烈烈寒风,顷刻间,白境的镜面复又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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