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远情倒在榻上怔了半宿,到了后半夜才终于挣扎地睡去。
本来操劳了一天,这一觉按理说应睡得格外沉,但远情却不知为何,始终处于一种虚浮的浅眠中,一直到那黑猫回来,不同往常一样去他怀里乱扑一通,只是在他被角轻手轻脚地窝下,像是不敢吵醒他。
但就那么一小点变化,远情竟然醒了。
那和尚睁开略有些迷糊的眼眸,在看到那黑猫回来之后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伸手将黑猫囫囵搂过,小心地抱进了怀里,意识混沌中,好像还用下巴轻轻蹭了两下那猫儿毛茸茸的小脑袋。
往常在他怀里睡惯了的小猫感受到他毫无芥蒂的亲昵动作,却一反常态地僵住了身子,它一动也不敢动,细细辨认着,直到那人呼吸重归悠长平稳,才终于稍稍放松了身体。
但它还是半僵的,微翘的双眸渐渐睁大,仅隔着一件里衣贴近了那人的胸膛。
他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对那人不成熟的依赖、对他怀抱偏执的眷恋,全都来自于——
那人的胸前襟抱,是他长到这么大,唯一称得上是故土的地方。
是保护过他,将他妥帖藏起的地方。
在他还是一颗玉坠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份怀抱更温暖的了。
但此刻,猫儿就这么紧张地凝视着那人薄透的里衣,衣襟微敞处,露出一线白皙的肌肤,它鼻尖荡漾着那人身上清淡的沉木香,无法遏制地浑身血液都滚烫起来。
昏暗的房间没有一盏灯,只有朦胧的月光透入分毫,床榻上的黑猫身上流出一点有暴涨趋势的灵光,他慌极了,但他还是一动都不敢动,自欺欺人地试图安抚那些不可控制的无名情绪。
远情被怀中越来越热的小动物烫地微微蹙眉,下意识就用手胡乱搔了搔那小猫的身子——
下一刻。
温暖被衾中,他拥在怀里的小猫好像陡然变大了,不再是那么小小一团,细短的猫毛也变得柔长。
远情眉心越皱越深,无法承受的热意迫使他费力打开了一条眼缝。
远情脑子“嗡——”一声。
被子里,是同样错愕的红衣少年,他柔软的长辫微散在床榻,此刻怔怔地被远情抱在怀里,而他鼻尖正冲着的,是那和尚的胸膛。
两个少年同榻躺着,姿势看起来像是相拥而眠。
远情眼中的混沌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清明了,两人在短暂的惶然后,齐齐猛地坐起,一个朝床头退,一个朝床尾挪。
远情只穿了一件透薄的里衣,出被窝就被冻得一激灵,但已经吓出了浑身的冷汗,房内昏暗,一盏灯都没有,孔涟退坐在床尾,发丝微乱,漂亮的眼睫带着一点微红,看起来……
十分性感。
而床头的和尚却是清冷的,他惊愕着,一贯淡漠的双眸渐渐染上不可置信。
远情脑子一片空白,艰难地拾起一点意念未果,眼神都是迷离的,好半晌,才从牙根往外挤出几个字:“你、是、猫、妖?”
那这些天,往自己怀里钻,撒娇讨宠,还像个粘人精一样跟在他身边的……
远情显然不想思及这一层,但——每晚他抱着入睡,死活要往自己颈窝钻的小动物,是……
孔涟。
那和尚像是被惊雷劈了,眼中震惊与怔仲交加,他狼狈地坐在床头,天鹅般的长颈下,露出一小块裸透的胸膛,在黑夜里白的刺眼。
孔涟咽了咽嗓,“小和尚,我……”他嗓子干涩,再抬头看向远情,眼中是和刚才不管不顾亲上来时候一样的情绪,探究、迷惑与滚烫的焦躁。
两人就着夜色对视了片刻,孔涟忽然羞恼地咬牙猛撇过头,仓皇的红光闪过,再暗下去的时候,屋里只剩了那个略显狼狈的和尚。
远情一夜未眠,某样陌生的情愫就此破土,冒出了一个颤颤巍巍的细嫩尖叶。懵懂的根系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深埋在土壤里的,于是那夜,它把想要见到烈日的愿望,悄悄告诉了枝芽。
晨光熹微时,远情才意识游离地囫囵打了个盹,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已亮,一枝孤零零的火红花枝摆在床头,而本应衔花而来的黑猫,却没有了踪影。
那白袍和尚垂眸盯着花枝看了一会儿,脸上情绪不明,半晌,才慢吞吞地将花捡了起来,插入桌上盛满花枝的瓷瓶。
他说过很多次,要那小猫以后不要再摘了,小猫从未听过。
但这次,那猫儿没再听见他推拒的话,却连带着自己,就这样连声招呼也不打地消失在远情面前。
第二天,那只黑猫依然没有出现,新的花枝也没有如期而至。
山下村民来寺庙找权岂借人,说过了正月十五,他们要去远一点的山头采草药,人手不够,希望借几个小师父一同前往,权岂点了几个人,谁料阚海也嚷嚷着要去帮忙,还顺带拉上了正好闲来无事的远情。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最初的平静,如果不是每天晚上,远情总无意地看着房间那扇紧闭的窗户出一会儿神,或是每天醒来条件反射地看向床头。
如果不是插在瓷瓶里那些明艳的花在提醒着他,他大概会觉得,那夜大雪弥漫,踱步走向他窗边的那个红衣如火的少年,只是一场毫无缘由的浮梦。
再也没有一枝新沾露水的火色,每天清晨出现在他床头了。瓷瓶里的花枯萎了几枝,远情默默把它们捡了出来。他日复一日,眼睁睁看着素雅房间里这唯一一抹亮色日渐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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