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猫听到远情说话，睁了睁眸子，漂亮的猫眼轻轻眨了两下，在看到那和尚紧锁的眉头之后，略一沉吟，红光闪过，化成了少年人的模样。
方才他是通体漆黑的猫，把那血迹遮掩住了，此刻化成人形，远情才发现他凡是裸露的皮肤都带着大大小小的割痕，有几道甚至几可见骨，被衣服盖住的地方也往外渗着血，触目惊心。
孔涟却柔声道：“我没事，你……”他说到这里，发现远情一张脸已经冷了下来，那小妖一看风向不对，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远情本就长得冷俊，一双眼却是淡漠温和的，像一片平净纯澈的湖。此刻骤然冷了脸，那片湖便结了冰。
“谁欺负你了？”他问出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声音又干又涩。
孔涟有点受宠若惊，半晌才笑了：“哪有人欺负我，我这是……旧伤了。”
远情怒了，“你这小猫……”他气不打一处来，想问他嘴里有没有一句实话，又实在不舍得骂他，在嘴边欲言又止了老半天，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孔涟伸出两根没沾血的手指拽他衣角，“真的没事，不骗你，我休息一会儿就能好，你别担心——主人。”
远情：“……”
孔涟最近摸索出了这人的软肋，只要看着远情想发作，就得贴着这和尚的耳根子撒娇，主人这主人那的，喊的那和尚五迷三道，几乎有求必应。
远情心头的怒意登时就灭了，转而化成了心软，再多看那小妖两眼，又换成心疼了。
他看了孔涟一眼，道：“既要休息，为何不去床上躺着？”
孔涟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身上有血，再弄脏了你的……”
“去。”那和尚听到这个理由，脸登时就垮了。
孔涟方才是没弄清他是什么态度，才短暂地收敛了自己的那点轻佻，但被他这么冷冰冰地一声训，忽然感觉自己摸清了什么门道。
他几乎有些福至心灵地说道：“嘶——走不了了，我……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行。”
……
于是，靠着卖惨，孔涟如愿以偿地投怀送了抱，被打横抱着上了床，远情找了床被子给他盖上，掖好被角，那和尚想了想，问：“疼吗？”
孔涟不遗余力地继续卖惨：“疼的。”
远情便把盖在他身上那床厚被子又轻轻地拿开了。
孔涟：“？”
远情想着也许是被子太重，会压到伤口，他找了半天，拿了一块干净轻薄的白色僧袍，给小猫当被子盖了。
远情在床边坐下，看着那小妖有气无力的模样，心里的滋味复杂极了，偏偏那小妖还不肯跟自己说这伤是怎么来的，高僧正盘算到气头上，眼睛一瞥，就看见那伤员正直勾勾看着他，手也不老实地往他的方向蠢蠢欲动伸过来，好像想握他手。
那和尚心里冷笑一声，装没看见似的站了起来，走到桌子跟前喝茶玩去了。
孔涟抓了个空，一瘪嘴，委屈的小眼神就贴到了那高僧身上，甭管那人有没有正眼看自己，他幽幽地传达了好一会儿“本人虚弱无力浑身疼”的信号之后，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远情用余光看见那不安分的小猫费劲地挪了挪位置，又吃痛地轻哼一声，疼了还是不死心，又挪了挪位置。
那和尚把手里的茶杯一放，没好气地对他道：“又乱动什么？”
孔涟无辜地道：“……我这个姿势不舒服。”
远情站起来，“哪里不舒服？”
“枕头太低了……”
远情给他加了个枕头，孔涟却又说：“太高了。”
远情：“……”
那和尚大概是没了脾气，看着娇贵的伤患一时无言，“你想如何？”
娇贵的伤患终于等到这句话，绷着嘴角也没绷住那绽放的笑意：“你坐上来，我枕着你的腿，好不好？”
远情面无表情，立马就要义正言辞地拒绝，那小妖见他张口，还未说一个字，便自行接道：“算了……我身上都是血，别再弄脏大师的衣服……”
远情：“……”
那小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倒是很诚心，诚心地让人差点没听出里面隐藏的无辜，远情只好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个。”
“不，真的不用了，”孔涟却连连摆手，“我不想再麻烦大师了……”他说完，又身残志坚地挪了挪，抽痛了一声后，自暴自弃地躺了下来，半晌，发出一声做作的叹息。
那一声叹息声音不大，几不可闻，却含着浓浓的可怜与委屈，不偏不倚地撞到那和尚耳朵里。
和尚就这么败下阵来。
远情盘膝坐在床上，摆了一副标准的打坐姿势，那小妖已经黏黏糊糊地蹭上来，枕在了他的腿根，终于偃旗息鼓，舒适地闭了眼，那和尚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索性闭目默念起了清心经。
孔涟这一觉睡得香沉，破天荒没有打扰远情，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远情睁开眼，已经是深夜了，他垂下眼帘看窝在自己腿根熟睡的少年，发现那小妖周身泛着一种不太正常的绯红，像是血液烧滚，烫红了皮似的。红色的灵流如水线，丝丝缕缕缠绕着少年人的身体，那人沉睡的容颜安详乖巧，而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也正在缓慢地愈合着。
果真是他说的，休息休息就好了的意思吗？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抬手将盖在孔涟身上的白色僧袍向上拉了拉，他双手捏着僧袍一角，好半晌，迟迟没有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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