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香尖头冒出的白烟在夜色里打着圈上升,少年和尚与人群面面相觑,无人言语,半空中的怨灵发出不怀好意的嬉笑,声声撩着人紧绷的神经。
“怎么办啊?”有人问道。
众人方才已经撕破过一次脸皮,此刻眼眶都有些微红,他们站在权岂房间的门前,不停地觑着前方的白衣和尚,那和尚刚才帮他们说了话,现在众人都有些拉不下脸来,只好就这么沉默着,怨灵带着恶意的讥笑浮在周围,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
“娘,我怕……”
一个妇女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逼近的怨灵,把心一横,抱着孩子往前挪了两步。
“大师……大师,我有个孩子,还有个男人……原本我们一家人,虽然清贫,但家里男人老实本分,日子也算过得去……谁知道那天晚上,我家男人忽然就像魔怔似的,拿了刀要杀我们!”那女人蹲下抱着孩子,对归荑道:“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神通,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孩子他爹如今还留在城里……我没办法,只能拉扯孩子逃命,大师……”她幽幽的眼珠充满了求生的希冀:“你救救我的孩子!我也就罢了,不能让我的孩子们死在这里啊……”她拉着身旁的孩子跪下,道:“快,快跟大师磕头!”
周围的人看着那对母子半晌,有人开了口——
“其实……住持的目的,只是想让归荑大师留在寺里,这,这寺庙本来就是大师的家,对他来说,也没什么难的吧?”
这话一出,又有人低声应和。
“不管怎么说,他也确实是叛逃了师门,这好像确实是他的不对啊,毕竟他是住持养大的。”
“就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嘛,住持教育他,也没什么错……”
众人三言两语,便将那少年轻而易举地归结为了“住持的自家人”,正当大家说得越来越理直气壮时,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归荑大师不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吗?”
归荑与人群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一直躲在人群的一个少年,那人穿着灰扑扑的破衣服,脚上的草鞋比成年人的还要大一倍——是莫峻。
莫峻碰上人群古怪的眼神,顿了顿身子,还是硬着头皮顶道:“不是吗……我们共同的敌人,不应该是……”他说着,飞快地看了一眼权岂,又迅速把视线移开。
众人吓坏了,忙去觑权岂,见那人仍然好整以暇地看着香炉,没听到似的,才微微放了心,有人道:“你们看!香已经烧了一半了!”
人群忙去看香炉,这才发现那根颤颤巍巍的香已经短了半截,众人一下子慌了,可偏偏刚被那少年人噎了一下,于是又是一阵寂静。
归荑看着四方翻飞的怨灵,又把视线冷冷地投到权岂身上,却见那老和尚慈眉善目地注视着他,权岂没开口,可他的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归荑脑子里——
“孩子,你以为和他们站在一起,他们就会接受你了吗?”那老人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永远不要和他们站在一起,要去做他们的领袖,他们才会毫无异议,记住了吗?”
归荑不答话,仍然冷着脸看着权岂,他正努力理出一个头绪来,忽然听人群有人开了口,声音很小——
“可我的钱已经给过他了。”
这一句话十分细微,归荑差点没听清,跟着人群一头雾水地朝那人看过去,只见那是个十分瘦小的男人,他完全没有印象,男人瞟了一眼身边人,低声道:“他不是去当土匪了吗,我……我当时把身上的钱都给他了,他也没让我过遍妖山,这是事实吧?”
归荑这才反应过来那人在说什么,他抽了抽嘴角,想起滂沱大雨里,被泥地掩埋的一地铜钱。
“他确实去当土匪了!”
“对,而且他当时还带了刀,说凡是过山者,杀!你们都记得吧?这是他亲口说的,总没有错吧?”
“对啊,他现在和我们站在一起了,以前的事就能一笔勾销了吗?他已经当过土匪了!”
“你怎么能!你可是个出家人!”
众人提起那天的事,仿佛终于找回了当天的愤怒,每一笔记在眼里的债,都要悉数偿还在一个人身上,他们眼里的血丝还没褪去,盛着怒意齐齐围了上来。
归荑静静听着,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天傍晚的大雨里,人群的嘴在叫嚣,和脏污的雨水一起指责着他。
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背后没有一个让人心生畏惧的妖兽,只有一个助纣为虐的老和尚。
权岂仍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看着那个被他教育大的孩子被人群团团围住,像是在看一出习以为常的闹剧。
“就立个誓,又不要你死!你犯了那么多错,难道不要赎罪吗?”
“你抢过我们的钱,当土匪,杀过人!说改邪归正就改邪归正吗?难道不要付出代价吗?”
立誓啊,立誓吧……
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归荑抬头看着涌来的人群,那双从来都很剔透的眼珠里带着生来就有的温和,黑白分明的双眼近乎平静地看着人群,仿佛能包容面前人所有的过错。
可人群却在这样的目光里,更加疯狂地红了眼眶——因为太干净了,少年人纯净的目光让世上一切肮脏与龌龊无处遁形,那些流窜在众人眼里的,极其幽微又恐惧的恶意原形毕露,他们像是逃避一样离开这样的目光,却更加奋力地声张那人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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