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娈看了一眼人群，道：“上元节的第二天，皇宫贴出的告示。”
偈真蹙着眉，直觉不愿意去看上面的内容，只问顾娈：“上面写什么？”
“上面写，那些被接入皇宫的病人，病情已经有了好转，正在恢复阶段，上面还有太医院老太医的按压证明。”
楚长安看了看顾娈，难以置信地道：“这就是他们说的……老办法，下哑毒吗？”
顾娈抬头看楚长安：“看来是。”他说完，又看了一眼偈真，才道：“还有，偈真季厘散播谣言引起恐慌，已经……被押入大牢。”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熟悉的走向。
“我去，”楚长安道：“所以现在这个国家是在……历史重演？”
楚大爷都有点愤恨了：“他们不长记性的吗？”
话音刚落，围着公告的人群开始讨论起来。
“看嘛，我就说昨天那两个人是在危言耸听！”
“吓唬人嘛！”
“看，抓起来了吧。”
“哎，散了散了……这都什么事啊！”
朝廷贴出了公告，他们原本的半信半疑，终于得到了有力的证实，一群人彻底否定了昨夜那两人话语的真实性，纷纷做鸟兽散。
“咳咳咳！——”
人群中，一个乞丐忽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但没人在意。
场景忽然猛地暗了下来。
众人陷入一片黑暗中。
顾娈的声音在其中响起，“那个乞丐……”他喃喃：“我记得他，他……”
“咳咳咳……”那声音仿佛在不远处。
场景再次亮起，虽然仍是在那条邑乌的大道上，却已经是过了数日的场景。
街上仍是人流不断，商贩与行人交谈的声音已经隐约掺杂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几人在这条街上站着，咳嗽的声音几乎不绝于耳。
“你们看，他怎么在这里趴着啊？”
一个挎着篮子的女人站在巷口，巷口处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虽是趴着，身体却在蜷缩，扭曲成一种十分怪异的模样。
而后，顾娈的声音才终于姗姗来迟地响起，“他……死了。”
话音刚落，那女人的脚尖已经挑开了乞丐诡异的跪趴姿势，乞丐身体已经僵硬，就这样滚塌在地上。
下一刻，女人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城民炸开了锅。
“这，这怎么死人了？”
“咳咳咳……不知道啊，他什么时候死的？”
“哎呀哎呀，真够晦气，咳咳……”
忽然不远处踉踉跄跄跑来一个中年人，怀中抱着一个女孩，那女孩缩在男人怀里，正在剧烈地咳嗽。
“大夫呢？大夫呢？”那男人抱着女孩团团转，但所有医馆都闭着门。
“大夫……救救我女儿！！”
“咳咳咳咳咳——”
有城民终于发现事情不对了，“是啊，”他道：“最近的医馆好像都没开咳咳——！！”
忽然，他愣了。
那人缓缓抬头，面有菜色地环顾四周——
“咳咳咳……”
“咳——”
咳咳咳咳咳！！
——“病人会无力和咳嗽！呼吸困难，浑身酸疼！”
——“捂住口鼻，不要聚集！！”
他呆愣在那里，喃喃：“瘟疫……”
“……瘟疫，瘟疫真的爆发了！！”
整条街上的城民都愣住了，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错愕的表情如出一辙。
“我……我是不是得瘟疫了。”
城民们慌了，在不绝于耳的咳嗽声里，渐渐从错愕迷茫到呆滞绝望。
“我不想死……”
偈真一直沉默着看着这一切，却在有人喊出“我不想死”的时候，转动了一下眼珠，缓缓握紧了拳。
忽然，有人在宫墙门前高声喊道：“皇宫出告示了————！”
“什么告示？”
城民们被这一声唤醒，下意识地慌张地飞跑过去，茫然的双眼复又亮起，似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向着那张贴在宫墙的金色纸张飞奔而去，整条街的人都在浩浩荡荡向那处移动着，城民们一边咳喘，一边寻求解药。
不等他们跑到，宫墙前的人已经喊了出来：
“帝师，是帝师做了预言！”
“帝师说——”
“天灾招致，殃民祸国！——”
浩浩荡荡的人群忽然停止了奔跑，散落在街道，驻足不前。
最后一根稻草断了。
“天灾？”
“果然是天灾来了……”
“瘟疫是真的。”
街上，已经有女人开始小声地抽泣，大多数人眼神灰败茫然，看向四周，六神无主。
伴着不绝于耳的咳嗽声。
“我，我不想死啊……”
站在宫墙前看着那张告示的人中，有一个人忽然小声问道：“天灾招致？招？谁招的？”
这话一出，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这一个小小的“招”字。
“……有人招来了天灾！”
“谁？”
“谁是罪魁祸首？”
大街上，面如死灰的众人被讨论声唤回了一丝神志，无光的眼又重新亮了起来。
“那，那是不是说，只要把招致天灾的人找出来，我们，我们就不用死了？”
“找出来，我们才能赎罪！”
那个抱着女孩的中年男子咚一声跪倒在地，怀里的女孩气息奄奄，却仍在激烈地咳喘，似是下一刻便要气绝。
“……求帝师指引我们！”
……
越来越多的城民跪倒在大街上，他们无一不双手合拢，眼中冒着乞求的光，向天和皇宫的方向祈祷：“求帝师指引我们！”
“帝师！救我们！”
“找出罪魁祸首！！”
短短一会儿工夫，群情却变得空前激愤。他们口中有了一个招致祸端的恶人，并且坚信，只要找出恶人，他们的天罚才会停止，人民才会得到救赎。
楚长安已经难以置信了，他一脸不可理解地看着这一幕，道：“这是什么意思？有这么断章取义的吗？”他问：“他们这是在干嘛？？”
云中君是个脚不沾地的神仙，向来不懂人间世事，对这魔幻的一幕无法理解。
长俟静静看着，半晌，道：“他们在找希望。”
“什么希望？”楚长安双手一摊，托起自己的雾水一头。
而随之，场景又开始变幻。
“唔……”姬自牧的声音悠悠响起，他神色轻松，随口道：“就比如得了不治之症的人最信那些江湖骗子，人类老一辈最依赖偏方一样。”他歪着头笑了，“只是因为那些骗子给了他们莫须有的虚妄，像给了他们一根救命稻草。”
“人活着，总需要一点谎言来维系的。”
他眯着眼，看着渐渐昏暗的世界，轻轻说道：
“那种东西，他们称之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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