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那男人望着那些看他眼神带着嫌恶的人,怒火中烧,气得跳了脚,骂道:“老子就他妈的染病了,怎么着?!”
他朝人群靠近了两步,人群像是避蛆蝇一般,慌慌忙地跑远了。
“娘的!娘的!!”那男人脸都狰狞了,回头看着倒在地上比他更潦倒的人,又狠狠骂了一句,踹了一脚,边踹边道:“都他妈怕我,怕染病,哈!”他又朝那人吐起了口水,带着一股子拉人陪死的恶狠狠:
“呸!呸呸!!”
楚长安已经面有菜色,他捂着头,看着这片人间,却觉得比他去过的地狱更加让人作呕。
景象继续向前推动着——
依旧是在医馆里,一日一天天地过,病人仍然是丝毫不见起色,病情愈发加重,病人的哀嚎与抱怨声也就此越来越多。
“大夫……我为什么,我为什么还是那么疼啊——”
“大夫,我喘不上啊——”
“为什么我们一点没见好啊!!”
“我……我不想死啊——”
季厘自己拖着病体,照顾着抱怨声不断的人群,跑前跑后地送药,却被人一掌打翻了药汤。
“喝药喝药,天天喝药有什么用?!我又不见好!你们真的是大夫吗?”
那病人抱怨怒骂,在床上撒泼打滚,其他的病人却只是沉默地看着,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反驳。
季厘默默地捡起地上打烂的碎片,什么都没说,沉着脸朝后院走去,却在刚刚迈步入后院那一刻,双膝一软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随着一声闷响,他趴倒在地上。
偈真正在熬药,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扇子,向季厘跑去,他蹲在季厘身旁,七手八脚地想要把他扶起来:
“起来……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季厘却一动不动。
偈真心里一凉,整个人都慌了,将他连拉带扯地扶起来,见他仍然睁着眼,好好喘着气,才终于松了口气,这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季厘却忽然抬起脚,把他一脚踹翻在地。
偈真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
顾娈一怔,连忙要弯腰扶他,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身为鬼魂的偈真却看着六十年前的季厘,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沉默寡言的他一瞬间红了眼。
季厘忽然起身,抓上偈真的领口,愤怒地大吼起来,他吼得声嘶力竭,额角与脖颈的青筋暴露,声音传出了整间医馆,几乎传到了街上。
“让你救他们!让你救他们!!”他怒吼着:“他们买账吗?你看看啊!!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咆哮完这句话,忽然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整个人都开始因为疼痛而蜷缩,偈真看着季厘,脸上的表情从方才的迷茫到错愕。
“你……”偈真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你……你染病了……”
季厘在剧烈地咳喘,他的手指用力扒着地面,指尖都泛着白。
偈真眼圈唰一下红的像是滴血,他缓缓向季厘挪了两步,“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染上的……”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六神无主了,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但双目却仍是涣散的,他说:“我去配药,药方,药方——”
他踉跄着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向药柜走去,拉开一个个抽屉,却发现药柜空了。
季厘吼完那句,终于没了力气,索性躺在地上,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没药了,今天的是最后一批。”
偈真痛苦的闭上了眼。
长俟长长吸了口气,又长长叹出,但气息仍是颤抖的。
他不想往下看了。
那边,偈真在空荡的药柜前驻足良久,良久,终于转过了身,他将季厘慢慢地扶起来,把他搀到里屋的床边,让他躺下去。
偈真跪坐在床边,两人一言不发地沉默了许久,
“对不住。”偈真沉沉道。
季厘撩开眼皮,正正撞见偈真通红的双眼,那人在自己床边,看着自己,道:“对不住啊,季厘。”
季厘闭了闭眼,又叹了口气,而后伸出手,揉了揉偈真的头顶:“有什么对不住的,你哥我也是个大夫啊,真这么贪生怕死的话,多丢人啊。”
“我跟你说啊,你哥我既然没成杀猪的,那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我,天赐的机会,我得接住啊!”
季厘说到这儿,忽然笑了,他看着偈真,诚心诚意地道:“你哥我没有那么多英雄气魄,但所幸跟着我弟,算是被迫体验了一把当英雄的经历。”
他咂磨了咂磨,下了个结论:“当英雄可真他娘的累啊——”
偈真这次却没被他逗乐了,他仍是坐在他的床边,不知在思索什么。
半晌,他才抬起头,对季厘笑了笑,“你先睡一觉,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我……”他站起身,向往走去,“我出去看看。”
季厘确实已经累坏了,含混地应了一声,什么也没多想,倒头就睡了。
长俟他们看着偈真走出季厘的房间,转身关上了门,他才快步走到后院。
偈真在后院里对着一排正在熬煮的小药炉,面无表情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先是无声地掉了两滴泪,而后忽然嘴角带着眼角抽动了两下,那两下抽动很快,但十分扭曲,在这个温和的大夫身上显得有些狰狞。
那两下抽动过后,偈真又恢复了刚才的面无表情,他像是脸上糊了一层水泥的面具,僵硬地让人看了心寒。
良久,他厚重的面具终于裂了。
顾娈站在那里,嘴唇颤抖,眉头一抽,眼圈已经通红。
坐在地上的偈真忽然无声地哭了起来,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脸上却一滴一滴地掉着泪,他的脸摆成了一张奇丑无比的哭脸,哭的毫无形象,只能从那人的嗓子里辨认出一丝丝沙哑的气音。
他的泪珠成串地往下落,像是脸上糊着的面具正扑簌地破碎。
空荡的院落,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静静地望着面前毫无形象可言的大夫,看着他压抑的宣泄。
忽然,一个小药炉咕嘟起声音,打破了这片静谧。
药熬好了。
几人的目光几乎是立刻被那药炉吸引,包括坐在地上的偈真。
偈真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药炉,失神恍惚了片刻,只有片刻,而后,他起了身,狠狠一抹脸上的泪痕,近乎狼狈地爬起来,使劲儿抽了抽鼻子。
将那壶药炉拿了下来。
偈真望了望天,又看了看手中的药炉,不知是下了什么样的决心,他将熬好的药盛了一碗,端着进了顾娈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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