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将她送回家后，她再没有来过凤楼。
听人说，她常常和林家的公子林哥儿一起出现，有时候是在看灯，有时候是在游湖。
有一日他到公主府去，公主听闻他古琴弹得极好，便要求他弹奏一曲。
他微微一笑，摇头拒绝。
公主放下茶杯，温柔地说道：“既然不会弹，那这十根手指还要了做什么？”
而后便让人给他上了指棍。
钻心的痛楚从他的指尖传来，他跪坐着，一言不发。
当天夜里，林哥儿来找他。他本谢绝见客，但听到是林哥儿，还是见了。
林哥儿果真比夏萤阔绰得多，出手便是三千两的银票：“在下听说在下未婚妻当年曾手绘了许多油纸，不知公子可存了几张？在下愿一一赎回。”
他不由得挑眉，笑道：“公子太抬举在下，青楼倌人哪里有这样风雅的情趣，不是真金白银，怎么会留下保存？”
林哥儿点了点头，又道：“可在下听闻牡丹公子对在下未婚妻多有关照，有几分情意也未可知呢？”
牡丹大笑起来，眼角不由得泛了眼泪。他道：“公子，您把石头当宝贝，别以为牡丹也眼瞎。您那未婚妻，论姿色没有姿色，论富贵更谈不上。来牡丹这里的女子，谁不是珍珠宝石相送，只有您那未婚妻，天天送什么桂花糕，五十两的入门费都拿得艰难。牡丹初挂牌时没有恩客，承蒙夏姑娘照拂，如今有了恩客后，夏姑娘登门，牡丹何曾又为她开过大门？”
林哥儿没说话。门外忽地传来异响，牡丹察觉不对，打开大门，便见夏萤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满眼是泪。
她哭过很多次，唯有这一次，无声无息。
她注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只问你这最后一次。”
她的声音仿佛是被刀一点点划开一般：“你是不是，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牡丹不说话。
夏萤继续道：“父母同我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不信，只想着要变卖家财赎你。林哥儿对我说，欢场之人最是薄情，我也不信，只想着抛下这陪我多年的人带你走。我总想着你有苦衷，总只信你。你若不喜欢我，怎么要送我那只蚂蚱？你若不喜欢我，为何要陪我那么久？你若不喜欢，怎么会怜惜我的钱财，只要我一盒桂花糕？”
“我一直只信你，”她抬头看着他，慢慢道，“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牡丹苦笑，眉目艳如牡丹，国色天香。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凤楼里那些晃得他眼睛酸涩的烛灯，笑道：“不曾。”
“哦，”夏萤吸了吸鼻子，越过他看向林哥儿，平稳了声音，“走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未曾回头。
牡丹回到屋里，手指触碰到琴上。
他的手用不上力，每动一下，都痛楚非常。然而他还是拨弦，咬着牙弹出一首《迎客松》。
欢喜的小调，却被他弹得断断续续，几乎听不出调子。
正要离开凤楼门口的林哥儿，听到这调子，不由得皱起眉头：“凤楼的人弹琴怎么这么难听？”
夏萤没有回头，她沙哑出声道：“凤楼人琴都弹得不错，牡丹弹得最好。”
她携着林哥儿离开。而牡丹的琴上，每一根弦都染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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