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洞府激出的水花逐渐归于平静, 每日入定修行的人数也慢慢固定下来。
除此之外, 苍岚山的日子一如往常。
山脚隐约而热烈的爆竹声，从除夕, 断断续续响到了上元。虽然山野间年味浓厚，但挖河道、修楼房的进度, 一直缓慢有序地推进着。
赵惟安痴迷烟花爆竹，养出了隔三差五下山买炮仗的爱好。偶尔他看到人们一担土一担土地挖河, 一块砖一块砖地盖楼，有些不懂：“几张黄巾力士符能解决的问题, 为什么搞的这样麻烦？”
这是中洲修行者普遍的想法：凡人愚昧而无用，千万人穷尽其力, 也远远比不上修士挥手带出的威能。
他的这种想法，终结于东山楼群盖成那天。
东山做规划的时候赵惟安瞟过几眼，其中一大片空地，分八个方向共建二十四座楼，中间留出一块, 据说要盖什么“中心广场”。
楼与楼之间位置讲究，像是一座法阵。
赵惟安遛一圈便看出来了，这是修真界最为寻常的九宫八卦阵，京梁修行家族也有用的，效用委实一般。所以, 郑二阿饶两个小孩子画图定点那时, 赵惟安心中颇有些不屑。
但他没想到, 楼群建成以后, 这二十四座楼成了一个整体，与其他五百多座小楼一起，组成了一座崭新的大阵。
这座新的大阵，一旦启动，威力可不是八座小阵简单相加，而是经过阵图之间极精妙的联系，硬生生翻了几番。
赵惟安恍然发觉，只要按这个思路推演下去，这些凡人亲手垒起的楼阁，还会组成更加可怕的大阵！
楼孤寒的设想如能实现，那么苍岚山周围八块区域，或者说，八座大城，以苍岚山为台，三十多万户人家为媒，那将会是一座何等壮阔的巨阵？
除非中洲七大强者齐聚，除非帝都刀圣亲临，否则谁能破此阵？
赵惟安摇摇头，自以为想的太多。
传说中的那七位强者，怎么可能联手针对一个小小的苍岚山？
更何况，这设想虽然精妙，实现却难。
若有群敌强攻苍岚山，情势必是瞬息万变，想要守住大阵，必须如臂使指变幻阵型。凡人愚昧无知而不可控，无法熟练掌握启阵变阵的方法，那便需要主阵人出手。而区区一位主阵人，算力再如何惊人，又怎能同时操纵三十万处进行改动呢？
不久之后，这个想法又动摇了一次。
“学数算？就你们？”
这日赵惟安下山买炮仗，猛然发现“中心广场”搭起了一座简易学堂。
不久前在东山申请了一间铺位，准许做小生意的商贩老板说：“咱也知道不是那块料么。可官爷说要学，就学么，反正不要钱……”
赵惟安很是惊讶。
因着这份惊异，赵惟安买好炮仗后，将东西放进储物袋，悄悄来到广场简陋的学堂。
坐在学堂里的人们年龄差很大，七八岁到三四十岁不等。楼孤寒规定，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必须进学，至于年龄大些的人们，经由“山灵”测试，筛选出来相对机灵的一批，享有优先进学的资格。
如今苍岚山识字的人少，能教导学生的先生更少，只能一步步来，先教会小部分人再说。
赵惟安认出邻座的几个人，说道：“你们不是挖河的么？都来这儿了，活归谁干？”
左近几个大龄学生跟他解释，为了奖励他们最快完成任务，东山现在实行“轮班制”。说起来很复杂，赵惟安云里雾里听了一会，道：“也就是说，其他人可以轮休，你们必须花时间精力上课，这是图啥？”
大龄学生一脸鄙夷说道：“看你年纪轻轻斯斯文文的，怎么不知道念书的好处？”
赵惟安：？？？
你等等，你不是湘州人吗？你们不是人均霸道粗野，不学无术，又刁又蛮吗？
“蛮有卵子用。”
大龄学生说道，“看见老师没？他跟我们一起过来的，没得蛮力气，但是会读书写字，被聘来做先生，分了一间大屋子，而且每个月发钱，好几钱银子！”
接着又说了一通东山管理制度。除了开蒙的学堂，还有城主花大钱请来的工匠，肯教授技艺。他们有心习艺的，需要上报府军，等待资格审查。这里的资格与平时干活的进度挂钩，越勤恳的人通过几率越大。一旦审查通过，就能成为工匠学徒，如果在之后的测试中合格，待遇又会上升。
诸多规定纷繁复杂，赵惟安越听越糊涂：“这都……什么时候搞出来的？”
不出意外的话，这都是楼孤寒费的心思。赵惟安真不明白了，为凡人操心不嫌累啊，有这时间专心修行多好……
这时前桌一小孩儿闻到了火·药味，四处闻了半天，转头问：“大哥哥你也喜欢玩爆竹呀？”
“去去去，我跟你们可不一样。”
赵惟安淡然说道，“调查研究，对比实验，能叫‘玩’吗？”
京州小天才活学活用，抛出几个老师刚说的词。
另外一小孩儿凑过来笑：“嘿嘿，我们有个想法，也想实验……”
先前那个小孩儿眼巴巴：“但是炮仗必须家长代买……”
“大哥哥～”
俩孩子一唱一和，“为了伟大的真理，你愿不愿意提供实验材料？”
其中一个压低声音说：“保证贼厉害，比普通爆竹厉害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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