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席话讲完，餐桌前我和母亲听得都大眼瞪小眼。我用余光瞥了一眼奶奶，看见她老人家正若无其事地往饭碗里夹菜。恐怕这个故事她也是很早已有所耳闻。
“咱爸经历过这怪事儿，可从来没听你讲过。”母亲显然是被这个故事震撼到了，放下碗筷一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我看到母亲这个样子实在好笑，刚才是谁极力反对父亲在大年夜里讲这种故事来着？
“后来就那样了呗，像以前一样过日子。”父亲答道，“只不过吴大头活了不到四十岁就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受那件事的影响。”
母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爷爷经历过的这种事儿多着呢，以后有机会慢慢对你讲。”父亲用筷子尾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笑着对我说。
只可惜爷爷去世的也早，不然就能亲自听他讲述这些平日里闻所未闻的稀奇古怪之事了。
我还想让父亲讲一下他所经历的诡异之事，不过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再多讲一个字了。说小孩子大晚上的不要听那么多鬼故事，容易失眠或者做恶梦。
不过那天夜里我还是久久无法入眠，窗外爆竹的声音更是搅扰的心烦意乱。我倒不是睡不着，只是不想睡，心里面一直有一种东西纠结着自己。爷爷，父亲和我，都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灵异景象。这也就是说，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很有可能不断地接触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甚至和它们打交道。
想到这里，我浑身一颤，躲在被窝里直哆嗦。
谁料到竟是一语成谶。我今后所走的路，恰好验证了当初自己的担忧。
来年开春的时候，父亲开始忙活为我找学校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七岁，正好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为了让我上一所好点儿的小学，父亲没少四处奔波。本来九月份才可以入学，提前好几个月家里面就已经很忙碌了。对于家人而言孩子上学必定是一等一的大事。
后来，经过一番周折，他们为我选定了东华街小学。这所学校最大的好处就是离家近，走路五分钟就能到。平日里若是父母忙没空接送我的时候，我独自上下学也能让他们省不少心。
唯一让家人担忧的一点就是这所学校正对着的是一个大医院的太平间。
把太平间建在学校对面，或者把学校建在太平间对面，我不知道当时的建设者是出于怎样的“深思熟虑”。学校刚定下来的时候，奶奶曾经不同意我到那里上学，至于原因父母自然是心知肚明。但这所学校从价位、声誉到地理位置确实都是最佳选择。父母只能劝说奶奶，“人家是大医院的停尸间，方方面面的管理都很严格的。出不了什么问题。”
我奶奶对这句解释嗤之以鼻。她说，“出不出问题，是他们能控制得了的？”
直到几年之后，父母才理解和相信了奶奶说的这句话。
那是我三年级的某一个星期五晚上，我和小伙伴在操场乒乓球台子上玩弹胶带玩了很久。所谓弹胶带，其实就是很幼稚单纯的一种游戏。几个小伙伴把胶带放在台子上互相弹打，谁把对方的胶带弹落地谁就算赢。那个年代娱乐活动并没有现在这么丰富，很多游戏都是我们自己慢慢“研究”出来的。
我们玩儿的尽兴，竟忘记了时间，天色已然深沉下来。最后还是父亲强拉硬拽地把我从乒乓球台案子旁拖了出去。
那还是我第一次见父亲这么生气，太阳穴感觉都要凸起来了。见到我就给我屁股来了一脚，说道，“大晚上的不回家瞎玩儿什么！”
我心里千万个不乐意，小声嘟囔着，“今天周五玩儿一会儿怎么了。”
“你再顶一句嘴试试！”父亲用食指有力地敲打我的额头，敲的我脑门生疼，倒也安静下来不敢再辩解什么。
其他几个小伙伴显然也是被我父亲的威严吓到了，顿时间没了玩耍的兴致，纷纷收拾东西陆续离开了校园。
我也随着父亲走出学校，嘴上虽一言不发，心里还在赌气。谁料刚走出校门，就结结实实摔了一大跟头。
父亲吓了一跳，忙把我拉起来，问我摔着没有，脸上的怒意消退了不少。我摇了摇头。
说实话，这一跤摔的没有一点感觉，就像是趴在一坨棉花上面。但是我借着路灯仔细一看，地面上什么都没有，也不滑也不绊，摔得倒有些蹊跷。
我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拉着父亲准备离去。正在此时，对面太平间的那道铁门轰隆一声拉开了，里面走出来一队身着素衣头缠寿带的人。
走在队伍前面的四个人腰中背着锣鼓手里拿着唢呐，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其中的一个人向空中猛撒了一大片纸钱，锣鼓手顿时吹吹打打起来，声音仿若鬼哭狼嚎。
我来这所小学已然三年，虽说曾经也见过人来人往地从太平间往出抬尸体的，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这般宏大的阵势。让我想起了当年在老家烛红湾为五舅爷发丧的场景。不猜错的话，这可能也是谁家给死去的亡人出殡的。只是在城市里真的很少见到这样的仪式。
没过多久，有人从太平间里面抬出一个床板来，上面盖着一块白布，我想里面应该就是尸体了。这个我在老家也见过，唯一不同的是老家出殡都是抬棺材的，死者躺在棺材里。大概是太平间没条件存放那么大的棺材，所以这家人只能等到晚上太阳落山之后将死者抬出。
尸体不能见光，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习俗。
父亲见抬尸体的出来了，忙用手捂住我的眼睛拉着我就要走。父亲的手大，虽说捂住了眼睛，我却也能透过指缝看到外面的场景。
此刻挂过一阵微风，将盖着尸体的白床单轻轻刮起一个角，随后又飘落了下去。就是这样一个仅仅只有一秒钟的细节，却生生被我看在了眼里。
我看到了那具尸体的脸。那是一具女尸，脸上不知是不是被路灯照着，显得格外蜡黄。嘴唇涂的鲜红，就像是仍未干涸的鲜血。
而那个女尸，头微微偏着，两眼大张，死死地看着我。
没错，就是在看着我，一秒钟的时间，直到白布重新遮挡住了她的脸庞。
我顿时觉得胃里面一阵翻滚，喉头一紧，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吐得满地都是。把下午在小卖部里用零用钱买的辣条都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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