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雄健男儿, 在这僻静无人的角落里偷偷品味花香!这等奇诡景象,几乎令李重耳笑出声来。以后定要狠狠嘲笑他一番!这小子素来忌惮香气,稍微有些香味的东西都避得远远的,没想到私底下却……
那一丝将出未出的笑容, 霎时间凝固在李重耳唇角。
整个人,全然凝固在屋脊背后。
就在他的视线里,眼睁睁的瞪视下, 七宝两条手臂展开,轻轻旋转一圈,全身上下,飞快地起了变化。
活灵活现地, 变成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一头乌发绾成利落的撷子髻, 阳光下光泽耀眼。莹白的小脸上黑眸明亮,唇角噙笑,一身淡绯襦, 玉色罗裙, 勾勒出纤细窈窕的腰身。肩头茜色披风,随着身姿飞旋,翻卷出一层层湖水般曼妙的波纹。
两只纤手互拍, 啪地一声脆响,莲生得意洋洋地向巷外飞奔而去, 眨眼间在狭窄小巷中消失了身影。
僵伏在屋顶上的李重耳, 长时间瞪着空荡荡的墙边。
双手紧紧抠在屋瓦间, 才没有因失神而滚落下去。手指抠得太狠, 深插瓦缝之中,指节都已经泛白,却是毫无知觉,恍如身在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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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垂月涌,静夜沉沉。
姬守婵与众宫人侍立卧室外厢,大气不敢出,只侧耳倾听韶王殿下卧室内的动静。
时已三更,他始终还未歇息,自从傍晚回府之后,就一直在室中往来踱步。冬夜寒凉,纵然卧室中燃了炭炉,也仍然丝丝生寒,而他只披了一件白绢中单,软滑的衣袂垂落,在丝毯上扫出极细微的簌簌声响,时远时近,一圈又一圈。
“都去睡!”
室内一句厉声暴喝,吓得众宫人顿时作鸟兽散。姬守婵鼓足勇气,捧起漆盘,将折叠整齐的内衣送入室中,还未踏上台阶,已经被劈面掷来的凌厉目光逼得俯首跪倒。
“去睡,没听见吗?”
“请殿下容奴婢侍候更衣……”
“不须侍候,退下。”
如此寒夜,他不更衣,不就寝,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姬守婵微微抬起眼帘,只见那颀长背影凝立窗前,纤薄的白绢清晰勾勒出身形轮廓,坚实的肩膊,削细的腰身,强健又诱惑,此时月光下半明半昧,却带着异样的萧瑟之感。
“叫你退下。”李重耳没有回头,只是随手轻挥,语气中强自压抑的火星,令姬守婵再也不敢冒昧,唯有唯唯诺诺,倒退着出了室门。
帘帷重新垂落,空阔的室中只剩了李重耳一人。
辗转踱步良久,终于负手静立在窗前月光下,仰头闭紧了双眼。
七宝的底细,他想过万千可能。
想过他可能是逃奴、逃犯,所以不愿暴露身世。想过他可能是江湖游侠儿、行者、术士,自然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过他可能与莲生早就相识,出自什么缘由不愿让他知道。想过他可能和莲生一起恶作剧,设下个圈套逗他玩耍。
这一切可能,他都接受,他们是好兄弟,彼此信任,足可生死托付,纵然有秘密也只是让他好奇,从没有过丝毫猜忌。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小兄弟,身怀妖术,能变化身形。
他心爱的莲生,原来是七宝的化身。
遥遥地想起与七宝与莲生相识以来的一切,无数当时没太留意的疑惑,如今都迎刃而解。初次见到莲生,那女孩就诡异地只身出现在夜半无人的密林里,与他恍若早就相识;她知道许多李重耳的近身秘密,一切宛如身历;她与七宝,屡次交替出没,从不同时出现;胆气过人的七宝,唯独畏惧香气……
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他身中剧毒的弥留之际,忽然见到莲生现身。
终于明白为什么祁连郡妖魔作乱的生死关头,七宝却始终没有出现。
七宝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化成一个女子来接近他?他们已经是结拜兄弟,是至亲的人了,他,他到底是想怎样?
母亲阴凤仪早有叮嘱,说莲生必是妖怪,相识之初诱以颜色,时日一长必然加害。李重耳也早知她身怀异术,操控香气的手段异于常人,却是万没想到,还能变化身体到这个地步。
是人是妖,倒可以不在意。
他与她相处已久,彼此交心,深信她心地良善,胸怀众生,不是个能害人的妖怪。人,神,妖,魔,到底如何区分?在李重耳的心里,这点区分不过就在于助人还是害人而已。
然而她竟是男子?是他早已结识的好兄弟所化?
他李重耳,可,可不是传说中的龙阳君啊!
龙阳之癖,古来有之,敦煌也并不少见。朝中有专好男风者,有蓄养娈童者,大多行径丑陋,颇令李重耳鄙弃。他与七宝,也不是没有提过这回事,彼此斩钉截铁,都说自己不是。
他本来,也深信七宝不是。那小子与他朝夕相处,亲密无间而毫无异状,与他所识得的龙阳一流全然不同。
然而如今才知道,这家伙竟……竟化成一个女子来亲近他。
这是什么怪癖?
比龙阳之癖还更可怕!
室中变得这样燥热,教人身心难忍。一把掀开帘帷,大步行向室外。宫人早被屏退,守夜的侍卫都远远避开,四周灯火遥遥,万物寂寂,空阔庭院中只剩李重耳一个素白的身影。
寒凉晚风瞬间吹透衣衫,滚滚烧沸的头脑终于得了片刻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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