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里，他看到张志敏痛苦万分地慢慢蹲下来，抱着头。
他插上电源，按下“煮饭”的按钮，张志敏呜咽的声音就在脚下不远处响了起来。
俞浩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任他哭，又经过他的身边，打开冰箱看见里面的一只碗里还有一小块精瘦肉，便拿出来放在砧板旁，把“煮饭”按钮打上来，切断电源。
“你说我怎么办？我考了两年才考上的……”张志敏哽咽着，说话断断续续，“现在工资那么低，我爸妈就我一个，我妈早内退了……”
俞浩洗了砧板，把肉放到上面，开始洗菜刀。
他当然知道张志敏家里的情况，是三线城市的一般小康家庭，没什么值得吹嘘，说出来又让人觉得还可以的家庭。
所以平时相处的时候，他们不怎么说张志敏家里的情况，毕竟没什么情况。张志敏现在会拿出来说，而且还声泪俱下，大概是因为喝醉了，俞浩想。
“你不知道，他们问我为什么调来这里的时候，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抹着眼泪说，“我妈每次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能调回去，她，她总是念叨，说单位领导的眼睛不亮，说我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来这种三线弱城市真是屈才。她还和小区里那些一起跳舞的人这样说，搞得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答……”
俞浩只是听着，不发表意见。他开始剁猪肉。
“你说我对不起谁了？我工作认真，什么违法越轨的事都没有做过，凭什么我就要来这里？”张志敏抱着头道，“我的那些同学，出国的出国，进系统里的，有的都当上检察长了……”
打开电饭锅盖的时候，俞浩突然低头看他，说：“你洗把脸去上班吧，早上没有计程车，坐公交车要四十分钟。”
张志敏一呆，抬起头用模糊的双眼望他。
“刚刚的糖水喝完了吗？喝完再喝一杯吧，不然到了单位，酒都没醒。”俞浩把刚才已经煮上的米粥拿出来，倒进一个大碗里，换了水放回内胆，倒进肉末和姜粒。他把肉末抓散。
见到张志敏还是蹲在地上不动，俞浩又看了他一眼，走到外头去看还剩下一点儿水的杯子，回来给他又冲了一杯糖水，放在旁边的流理台上。
张志敏这时缓缓地扶着流理台站起来，呆滞地拿起杯子喝水。
俞浩重新插上电饭煲的电源，斜睨着他，突然说：“昨晚你喝得烂醉的时候，叫了朱慧的名字。”
杯子在他的手里一滑，险些掉下来。好像做了一番挣扎，他好不容易扭过头，痴痴地看着目无表情的俞浩。
俞浩勉力扬了扬嘴角，说：“你还求她不要走。”
说话间，清晨来送食材的车子到了，俞浩没有再管半天都不说话的张志敏，拉开闸门准备开始做生意。
俞浩一直在忙着清点食材和晚些时候送来的消毒餐具，尽管知道张志敏什么时候走的，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白欣和俞国春母子也起床了，下了楼便问张志敏什么时候走的。
俞浩说了个大概的时间，又说自己煮了瘦肉粥。
没一会儿，在店里打工的吴娇也来了。
问过之后，俞浩得知她没有吃早餐，见她又要出门买，索性叫住她：“我煮了瘦肉粥，一起吃就好了。”
“啊。”吴娇看了看他，腼腆地笑了笑，“好。”
电饭煲里的瘦肉粥煮得稀烂，把内胆拿出来时，俞浩忘了拿隔热手套，双手这么一提，一秒以后才觉察烫得惊人。
完全没有间隔，在他烫得叫了一声后，内胆应声而落，滚烫的粥水打翻在他的脚上。
因穿着拖鞋，很快俞浩的脚面上就烫出水泡，他站不稳，连忙扶流理台，却被冲进来的吴娇的惊叫声给吓到了。
其余两人也听见声音，跑进来一看跟着叫起来。
还好只烫了右脚，俞浩忍着绽裂的疼痛，在吴娇的搀扶下单脚跳到店后头洗菜的水池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让水哗啦啦地打在被烫伤的脚面上。
水泡被冲破，疼痛一阵一阵的，差点把俞浩痛晕过去。
白欣碎碎念叨着各种吉利的话，去楼上找药，俞国春则靠在俞浩的身旁，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俞浩痛得额头冒汗，低头看见小侄子担忧的眼神，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有人吗？老板在不在？”快把水泡都压下去的时候，俞浩听到外面有人喊自己，口音听起来十分奇怪。
“有！”吴娇先一步回答，走了出去。
“两碗老友，一份三两，一份二两。”另外一个人说。
那声音不太大声，俞浩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呆了呆，往门边跳了两步，好能直接看到外面——
牟云笙和那个金发女郎站在收银台前，女郎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整个店面，蓝眼睛忽闪忽闪的。
“不好意思，我们的厨师刚刚受伤了，就……”毕竟不是店主，吴娇拒绝得也不太确定。
“我没事！”俞浩急忙在里面喊道。
听见他的声音，牟云笙转过身，一眼就看见单着脚杵在几米外对自己微笑的俞浩。
然后，他的目光往下移，落到俞浩没有着地的那只脚上。
牟云笙皱了皱眉头，不等吴娇阻止，快步走进店里，穿过厨房，来到了俞浩的面前。
“这么早？”俞浩很意外他会这个时候来。
牟云笙扯起他的胳膊，低头盯着他那只伤得触目惊心的脚，沉着声音问道：“你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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