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苑，推杯换盏，士子风流，宴席之上来来往往上菜的太监宫女眼花缭乱，中间有宫中教坊的舞姬翩翩起舞，更增一分美景。
只是在场的人中，除了寥寥几个老臣，无人真正欣赏眼前美丽的舞蹈和桌上的美食，而是在互相寒暄之际，目光偷偷望向上面的赵顼。
赵顼身着金色皇袍，头戴帝王冕，面容华贵又不缺威严，双眸漆黑深邃，凡是所视之处，皆是微微低头，以示恭敬。
天子威严高贵，不外如是。
“柳兄夺得一甲第九名，在下却是在数十名开外，和早已闻名天下的柳兄坐在一起，我可是受之有愧啊。”
蔡京笑眯眯道。
但说是有愧，却毫无愧疚之色表露出来。
柳三变蹉跎十几年终于登科，对这份机会格外珍惜，所以也不愿乱得罪人，谦逊摇头道：
“科举只是我等起步，真正看的还是未来为官一方，造福百姓。且相对柳某的‘贱名’，新科状元张叔大才是真正的人杰人物。”
蔡京急忙摇头道：“柳兄怎么能这样说？柳兄词曲名天下，世人谁不识柳郎？”
“张叔大有才不假，但我可听说当时相公们是不看好他的，只是侥幸得了陛下青睐，才被钦点为状元径。”
说到这，蔡京意味深长道：“而且正如柳兄所言，科举只是我等起步，后面还要看我等做官。柳兄辞赋独具天下，若能在今晚作出好诗词引得陛下注意，在即将的任职中，不免能多一个可能。”
柳三变听到他的话，顿时有些怦然心动，确实，如果今天能引得赵顼注意，肯定在即将的任职中能会有几分优待。
只是...他犹豫的摇摇头道：“蔡兄还是莫要令柳某出这个丑了，蔡兄若有佳作，大可在此宴席上一鸣惊人，柳某必定恭贺之至。”
蔡京确实为今天琼林苑宴会苦心准备了几首好的诗词，他们这些人除了今天，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赵顼第二面，所以这可能是他唯一得被赵顼记住的机会。
可若无人之前铺垫，他贸贸然上前献诗，赵顼高兴自然是好，万一不高兴他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见柳三变不愿干，蔡京只得暗骂一声‘死脑筋’，皮笑肉不笑的暂先作罢。
柳三变见状，也开始埋头饮宴，对于眼前歌舞视若无睹，他打算在今天回去后，去怡红楼将虫娘赎出来。
此前他颠沛流离，她倾心照顾，不离不弃。
今日他荣登科榜，他当愿三书六聘，娶她过门！
想到这一切，柳三变抬头望向前面的赵顼，目露感恩之色，十几年苦难，换得今日一朝明主登基，他余生还有何不可誓死效忠的呢？
“陛下，臣见这琼林佳宴，偶得妙诗一首...”
对面忽然有一个脸上隐隐兴奋的士子站起身来。
众人被吸引过去，蔡京也顿时神色一喜。
他的机会来了。
...
另一边，宫中在举行琼楼佳宴，一辆马车却在缓缓驶出汴京。
到达城门处时，马车停下，驾车的老仆低声道：“老爷，欧阳相公来送您了。”
车帘掀开，沧桑了数分的韩琦走下马车，望向眼前的欧阳修沉声道：
“你不是说我早已与你不同心也不同力了吗？今天何必再来送我这落魄之人？”
欧阳修诚恳道：“稚圭于大宋之功，不可磨灭，对大宋的忠心，我也从未质疑过。凭着这两点，我如何能不送你一程呢？”
韩琦默然，忽然眼露追忆之色道：“遥想二十年前，我，你，富彦国，范文正公，那时我们何等意气风发，一起立志改变大宋之积弱...”
欧阳修眼中闪过一丝感叹之色，微微点头。
那时的他们，确实是意气风发。
比起现在琼林苑的士子们高上十倍不止。
“但最后结果你也看到了，是我们不够努力吗？还是谁有不忠？庆历新政还没实行三年，我们几个就被贬的贬，外放的外放，那时国力动摇，又恰逢定川寨之战大败，朝野上下都将罪责归咎在我们的新政上面。”
“现在再来一次，我实在是怕大宋有覆亡之危啊。”
韩琦朝着欧阳修深深一拜道：“现在我离开朝堂，陛下初登大宝，以后就靠永叔你来多多辅佐陛下，不让大宋误入歧途了。”
欧阳修急忙将他扶起，情真意切道：“稚圭，变法是没有错的，要看的是怎么变，又如何变，现在当今陛下具有雄心，不一定会再发生我们那时的事情的。”
韩琦半响后，道：“你说的有道理，但终是和我没关系了。”
说罢，落寂的摇头转身回马车。
欧阳修神色复杂，长长的叹气一声。
韩稚圭于大宋有大功，不该落得这样一个结果的。
就在这时，城内突然有一骑奔袭而来，李宪下马后高抬圣旨，高声道：“官家有旨，韩琦接旨！”
韩琦一愣，转身拱手道：“草民接旨！”
欧阳修也随之疑惑的拱手。
难道那位陛下将人赶出朝堂后也不够吗？
李宪看了两人一眼，打开圣旨宣道：“朕邵膺骏命，韩琦三朝老臣，年事渐高，特批告老还乡。但朕闻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现大宋正面千年未有革变之局，若仍有心出力，朕欲调之为河北经略使...继续安抚一地，造福苍生...”
念完后，李宪含笑道：“韩公，陛下的意思您也知道了，可否接下这道旨意？”
韩琦愣神良久，最后突然匍匐在地，用出最大的力气大声道：
“老臣接旨，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老人体内，似乎再次蕴含了巨大的能量。
李宪满意的将圣旨交到他的手上。
欧阳修用手缓缓抹了一下眼角，喃喃道：“今天的风真是大啊，都有沙子吹进我的眼睛里了。”
不过，这股风是好风。
他情愿被多吹几次。
迎面忽然有一骑快速奔袭而来，临到进城似乎也毫无减速趋势，骑兵高呼道：
“绥州大捷，种将军和岳将军攻破西夏的绥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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