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浑身不断的战栗，有打摆子的前奏，感觉吓的快要过去了，颤颤巍巍道：“对对对，对不起！将军暂息雷霆之怒，小六子他他他，他不是有意的。”
“小六子他他他……”老头有心解释，无奈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陈行捡起石榴，微笑着奔着小男孩儿走去，途中冲着都伯厉声喝道：“混账东西，还不快把刀收起来。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如此作为，你们与那山贼流寇有何区别？”
“再有下次，我剁了你的手。”
“老人家不必紧张，是我等孟浪了，我在这里替这些不知礼数的兄弟向你道歉。”陈行躬身拜道，态度诚恳。
如此这般，老头悬着的一颗心可算是落回肚子里，但依旧惊魂未定，小心翼翼的替小男孩解释道：“万万不敢责怪军爷，是小六子莽撞了，老朽深感歉意，替小六子谢谢将军。将军胸怀若谷，海纳百川，乃当世少有。其实，小六子并非恶意，他向来仰慕军伍，想送给将军一个果子吃。”
老头娓娓道来，“说起来小六子也是个可怜人，在他年有时，雨后一天，他的母亲与村中农妇一块进山采蘑菇，在山中不慎遭遇山贼。”
“小六子母亲生的可人，叫那些山贼掳走了，这一去就是数年，生死犹未可知。”老头嗟叹。
那个叫小六子的小男孩咬牙说道：“我娘还活着！她就在陷虎坑。将军，小六子可以入你行伍吗？我想参军，我不惧死。”
陈行在小六子面前蹲了下来，他长得不好看，营养不良，然而眼神中透出的倔强，却是叫人心疼。
“是在陷虎坑，还活着呢，还活着。”老头敷衍了一句，随后又给陈行诉说着小男孩家里的一些事，“出事以后，隔了大概有一个月左右，他父亲把家中水缸灌满，在自家檐下挂满山货，又帮左邻右舍在墙根下堆满了柴薪，足足够全村人烧上个一年半载。”
“之后的一天，他抹黑去了陷虎坑，打那以后便再也没能回来。”老头不敢说小六子父亲死了，但谁都知道他父亲肯定早没了，山贼一向杀人不眨眼，他是去送死。
烧着男孩儿父亲添的柴薪，左邻右舍轮番将小六子接到家中喂养，无非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
就这样，小六子吃着百家饭长大。
心中抱有执念。
小家伙一直坚信他母亲还活着，就在陷虎坑。
他要去陷虎坑，但不能像父亲那样莽撞送死。
得杀了他们，全部杀光，杀杀杀。
而后再将可怜的母亲迎回家中，好好孝顺她。
小六子认为这是自己活着的意义。
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别人告诉他的，想除贼，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入官军，做大官，做将军。只有这样才能亲自统兵杀去陷虎坑。
告官没有用。
“小六子…”
“你想入伍？”陈行咬了一口石榴，味道有些酸涩。
隔着栅栏，小六子重重点头，目光透着坚毅。
陈行上下打量着小男孩，道：“嗯！不错，善于隐忍，有成为将军的潜力。不过，你这身子骨太弱了，作为一名大将，要没个两斤狗力气可不行，手底下的人不会服你。”
“往后记得多吃点饭，多长点肉，不然哪有力气杀敌，你说对吗？”
“这样，”
陈行拿出那串狼牙项链从栅栏的缝隙里递给小六子，“你现在太小了，入伍帮不了我，反而会成为我的累赘，搞不好容易死半道了，若叫你母亲知道你死了，她也活不成的。我把这串项链暂借与你，你先拿着，再过个三年五载，等你有力气了，你再来找我。”
“只有你有决心，我可以应允你，日后给你一支军队，让你亲自带人去荡平陷虎坑。”陈行并非虚情假意的安慰小六子，是「同病相怜」。
同为可怜人，同样不由命。
霜寒入骨，杯酒如泣，纵使荆棘密布，用血，也要染出一条路来。
小男孩把项链戴在脖子上，死死盯着陈行，似要把他的样子烙在骨子里，“我记住将军的样子，再有三年，五年，小六子一定去找将军，杀父之仇得报，余生小六子定为将军效死命！”
“吱呀！”
老头推开门，不满岁月沧桑的脸上写满歉意，“将军，还请诸位军爷进村歇息，家中有些草药，对外伤颇有疗效。此前拒将军于门外，是怕乱军……怕……”
陈行深受感动，要知道老头可是冒着全村人被屠的危险，打开了这扇大门。
时局动乱，平民老百姓只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苟活。
陈行道：“多谢老人家！不过，我们就不进去了，稍作休息，一会儿我们便走。不瞒老人家，来时我们杀了一小股贼寇，晚些他们该追来了，若叫他们知道我们进村，只怕要祸连你们。”
“老人家只需告知我们这附近哪有山洞即可，那些受了重伤的将士需休养些时间，我们还要公务在身，就不叨唠你们太久了。”
在陈行和老头对话时，小六子匆匆跑开，不多时费力的拖来一个水桶，里面是干净的井水。
这也是他唯一能替陈行做的事。
“将军请饮水！”小六子递过来一瓢清水。
陈行欣然接过水瓢，对手底下的人他虚伪了些，是为了笼络人心，对小六子这个同病相怜之人，没必要。
“好。”
陈行一口饮尽，井水甘冽，一口下去，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这在污染严重的后世可是不多见的东西。
老头去取来一枚虎牙，磨成粉，说是对外伤有奇效。
小六子则满脸希冀的看着陈行手中斩马刀，看着那些高头大马，稚嫩的脸庞写满心之所向。
陈行：“你要试试？很沉，小心点，刀快，别伤了手。”
半个时辰后，陈行要出发了，老头把家中仅存的一些山货塞给陈行，陈行不敢收，也不敢留下东西。
大军出发，去老头说的一个隐秘山洞。
直到陈行他们远去，其他小孩儿都藏在家中不敢出来，独独小六子追了很远，一路随行，跟在陈行身侧，老头死死拽着，小家伙才恋恋不舍的和陈行道别。
“敢问将军姓名？”
“陈行，字从谦。”
“我叫小六子，一二三四五六的六。”小六子的声音在丛林中激荡。
“好，小六子，我也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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