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捉甲虫的公子哥闻声都赶回来看热闹,像是蚂蚁闻见了糖糕的香气,霎时间团团围上来,看客团成的人堆洋葱似的层层叠叠、密密实实。
我冲过去扯开童川,月升来拉小官爷。
谁知,小官爷一看见月升,反将怒火洒在他身上:“为什么连你也要远离我!”
他推开月升。
月升一个踉跄,对小官爷疾言厉色道:“你不能再闹下去了,我欠你的,他们不欠你什么!”
小官爷哪里容忍得任何人教训他哪怕一下下,月升也不行!他立刻红了眼眶,浑身气得颤抖着:“你也来说我!你早就不把我当朋友了!”在我们眼中,小官爷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但没人料到,他眼见着就抄起桌上的砚台,抡着就要往月升身上砸去!
那一瞬,我想,我的脑子,应该是一片空白的。
童川说当时很多人都惊叫出声,我却什么也没听见。我只是看见了月升,我看见他眼中每一丝的惊诧与恐慌。我的心在颤,在揪。
我什么也没想,又或者什么都想过了。等我回过神来,我已整个人挡在月升身前,我大力将小官爷往前一推。砚台砸在我头上,漆黑的墨点混着点点血红色,滴在我的衣衫上,我低头,那红色一点一点被黑色吞没,却不觉得痛。
我定定地看着小官爷——他向后仰倒下去,带翻了身后的桌椅,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他腰后可能是被凳子狠狠磕了一下吧。
“哇——”小官爷突然就哭了出来,杀猪似的嚎啕,“你敢推我!你个田舍汉!乡巴佬!”
他破口大骂着:“你不得好死……”几乎用遍了世上每一个脏字。我突然有些后怕,但我绝不后悔!
小官爷伤着了,巡抚大人会来找我麻烦吧。但我转念一想:只要月升没伤着,一切都好了!
我头有些晕,晃晃悠悠地就是站不住。童川惊呼着上前来扶我:“承棣!承棣!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后来,我听童川告诉我,那砚台掉在地上已成两截,不知是砸我砸的,还是摔碎了。我当时半边脸黑,半边脸红,两眼直往上翻,只见出气不见进气,把他吓坏了。
我听见有声音喊道:“让开,都让开!”
是先生吗?先生来了?
但之后的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身下软软的,似乎是床。睁眼,映入我眼帘的,是三张脸。我认出的第一张,是我那老泪纵横的爹。我是家里的独苗儿,爹是个痴情种,娘五年前死在一场疫病中后,爹再未续弦。我姐当日出门替村中的王屠户媳妇接生去了,还要数日才能回来。
见我醒了,爹二话没说,立刻去给我端药,留了另外两人守着我,那是月升和童川。
月升离我好近啊,近得好似从前的天上明月,如今触手可及。这距离是从未有过的,不是因为他的身子离我近,而是他眼中的对所有人一贯的疏离不见了,他看着我,眼神轻轻浅浅,清清澈澈。我顿时觉得头上的伤也不疼了,月升于我,肯定是有魔力的。他在笑,但他眼眶是红的,有一滴一滴的泪珠儿,从他眼中滚落下来。
“你不要哭。”我想帮他擦掉眼泪,但我手不听使唤,只抚上他的面颊,却怎么也碰不上他的眼角。
我有些懊丧,自己受了伤,真是没用了。但他的脸真的好软啊,我突然又觉得,能碰他一把,被砸十个砚台也值得!
月升抽着鼻子,笑着,自己狠狠抹了泪:“是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醒了就好。”
“承棣,你感觉怎么样?”说话的,是那几乎被我彻底遗忘的第三个人——左童川 。
我说话有些费力,只是点了点头。头晕,天旋地转地晕。我低头,瞧见身上的衣裳已换过干净的,四面淡淡的药香提醒着我,我现在是在我神医老爹的家里,这让我感到安心。
童川道:“许伯伯说了,你这伤不重,本来早就该醒了,但为了叫你伤好得快些,给你喂下了一碗安神汤,让你歇歇脑子。你连着睡了半天一夜,现在这是第二天了。” 他言辞一如既往地急切,语速也快,我现在脑子不灵光,竟听不大分明。
我打断童川:“你说话快,我听不清,让月升跟我讲。”
月升应了,接过童川的话头。他徐徐道来,声音如流水,温温润润的。我只顾着听他那好听的京腔,看他说话时的眉眼目光,看他一张一翕的桃花瓣似的唇,更加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我反反复复,让月升停下来、倒回去说了好多遍。月升见我盯着他时不时就傻傻地痴笑,惊道:“天,怕不是小官爷把你打傻了!”
童川道:“有承棣那活青尸,疗白骨的神医老爹,现在他虽傻气,以后定不碍事的。”
我心里啼笑皆非:我哪里傻了!但仍是笑道:“我现在傻了,月升你嫌弃我了?”
月升也笑,摇了摇头。
经这么一说,我总算明白了事情后来的发展:小官爷自己磕到后腰嚎啕大哭地比谁都响,要不是我昏了过去,众人准以为他伤得比我重得多。后来先生不敢怠慢,命人急请巡抚大人,将小官爷带到城中医治,不知怎么样了。
我昏迷期间,巡抚大人来过我家一次,对着我爹连连赔不是,痛心疾首道:“犬子无德,下官教养无方。”甚至还塞了三根跟食指差不多大小的金条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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