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我们都没怎么见过面，准确地说，我跟程宇就只见过那一次。他虽然回来了，但我们都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再没有任何的交集。
我的成绩至此一落千丈，在老师和我爸的轮番谈话轰炸中，苦苦挨到了寒假的来临。
临近新年的一天，百无聊赖的我突然接到了程宇的电话，那个时候手机还没有正式普及，他打的是我家的座机。
“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
“你以前告诉过我号码。”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说：“空吗，出来见见。”
“好。”
我挂了电话，就换衣服出了门。一路上都在想着，待会儿见面要说些什么，不会让大家太尴尬。我真不愿意跟他走到连朋友都做不成的那一步，而且我坚信程宇也是，否则他就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这是他求和的方式，我知道。
我们约见的地方是他打工的那个网吧，老远我就看见他站在门口那里等着我，还是穿着重逢时候的那身衣服。
“来得还挺快的！”
他说着伸手把我拉了进去。我四下看了看，可能是因为学校都放假了，所以里面玩游戏的人很多。
他把我领到了一台空机子前面问：“你最近喜欢玩儿什么？”
“我不怎么打游戏了，”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个连话都不会说的白痴，“学校抓得紧。”
自从“工地”事件之后，我就不怎么玩儿了，何止是不玩游戏，打架逃课泡妞儿这些对我来说都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从那以后，我的生命中就只剩下了学习，而近来好像连这个都没剩下了。
程宇却没说什么，很温和地看了我一眼，点了进去，然后滑到了桌面上的“大菠萝”说：“这游戏还不错，试试？”
我冲他轻松地笑笑，然后坐了下来。他也在我旁边的机子上坐下。
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干什么都在一块儿的状态。我虽然很久没有玩过游戏了，但是程宇真的玩儿的很好，每次开始玩不了多久，就会引来网吧里相当一部分人的围观，连我也在其中。所以他每次都不会玩儿太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还得给人开机、结账。
这天因为已经是二十九了，所以网吧里没什么人了，我看他打得那么痛快，一时来了兴趣。
“让我玩儿一会儿。”
他起身让我坐下，然后站在我身后看着。
这一关对很多人都觉得很难，我确实打得也很吃力。
“不是这么打的。”程宇说着，弯下腰左手扶着桌面，右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飞快地点了起来。
他整个脸靠我很近，微热的鼻息透过我的感官沁入体内，弥散在我的意识里。
“放松点儿，你手别那么僵。”他似乎还对我说了些怎么打的经验，但我其实一句也没有记住。
那个场景让我终生难忘，它像一道闪电，让我猛然惊觉：我对程宇有种与别人不同的异样感觉。我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是种怎样的感觉，跟家人，跟朋友，甚至跟异性都不一样，但我知道它正存在于我心中。
那天下午网吧很早就正是关门过节了，程宇说要带我去个地方。那是个离网吧没多远的单间小房子，厨房跟卫生间都是独立，还有一个小客厅。
“怎么样？”
他关上门问我。
“还行吧。”
我环顾四周，房子虽然老旧了些，但屋子里边重新粉刷过，该有的家电也都有了。
“我也觉得不错，这房我才租了。”
“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你不回家了吗？”
“回个屁！”
我却还在固执地坚持着话题，“那你爸妈呢？”
“嗨，”他发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声，“他们都不乐意再见我了。”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程宇出来之后跟家里爆发过很大的矛盾，结果他爸妈都毅然决然地跟他断绝了一切关系。我真的很难想象，他出那句“爸妈都不愿见他”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真挺不错的，你老是在网吧里住着也不是个事儿。”我继续说，“那儿条件太差了。”
“那叫什么‘差’！”他笑了，“跟里面比就算是上天了。”
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起那里，我也从来没问过，其实我是不敢去揭开这个话题，连想都不敢去想。
“很苦吗？”
短暂的沉默后，我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有种难以言喻的伤痛。
“没，”他的口气有点不耐烦，“嗨，提这个干什么，扫兴！”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有点懵，嗓子眼儿堵着好多话，在里面拼得你死我活，最后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仍旧冲我笑笑，我终于明白他是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他整个人透露出来沉稳内敛的气质，本是我们这个年龄的少年不该具有的。所以他的笑，也没有了从前的那般天真。
我使劲眨了眨有些发涩的眼睛，只能在心中默默地说了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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