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玉虚
见此人，李逸飞不禁脱口而出：“柏前辈？”
柏舟衣衫飘飖，好似九天之上的神仙降落凡尘。
汪湘琳瞧见柏舟，先是微微惊讶，而后徐徐展露笑容，说道：“这么久你都乌龟似的缩在紫微山上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人世呢。”
柏舟道：“就算你死了，我都未必死。”又道：“你居心叵测，这几年着实是苦心谋划呀。”
汪湘琳道：“你早就不再过问江湖之事，这一回是缘何下山？”
柏舟坦然道：“一则是我门下的徒儿下山，被他杀了一个”说着，他指向了孙章。而后，又道：“二则，这位李大公子是宋宿的徒弟，我少不得要照拂一二。”
汪湘琳含笑：“鬼门关的弟子向来精通百术，武艺高强，怎么就被孙章给打死了？”他冷嘲道：“不知你何时收了赵玉川做弟子？”
柏舟道：“什么赵玉川，王玉川的，我可不知道。”
汪湘琳还要再问，就听到孙章道：“是季如春。”
汪湘琳道：“竟是那个老鼠，嗬，这也值得你大动肝火。”后一句是冲着柏舟说的。
李逸飞观汪湘琳的神态闲适自在，身后蹭蹭地冒冷汗，在半柱香的工夫，他已经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人的死亡了，而且脸上没有一丝的忏悔和不忍。
柏舟答道：“我门下弟子凋敝，越来越少，这如春虽也是个不争气的，但好歹也行过拜师礼。如此一来，我也该护着他一些。迄今，他性命丧于此人之手，我也不能容情。”
说着，他瞥了一眼孙章，道：“不过就在旦夕之间了。”他没有说清楚何事会在旦夕之间发生，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孙章在旦夕之间就会死去。
李越跑到孙章近旁道：“孙老伯。”
孙章看了看李越，突然流下了两滴浑浊的泪水。他如破风箱似的声音升起来：“越公子啊，老伯对不住你们兄弟俩。”
李越道：“孙伯，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孙章摇了摇头，揎起袖子，手臂上露出一个新月的痕迹。他对着李越道：“我自小就无依无靠，一路乞讨，后来被人收养，终于有饭可吃。那家人对我很好，将我当作亲生子看待，还要把他家的女儿许配予我，继承家业。但是，他们卷入帮派斗争，无辜被杀。”
“而那始作俑者，就是怀沙山上的姚抱朴和颜丹屏夫妇二人。”
“他们自诩正义之士，却没想到我们这些想好好过生活的人，无端端成了他们的代价，做了刀下亡魂。”
孙章一边说着，一边喘着粗气，好似溺水之人。
李越道：“孙伯，你别再说了。我想哥哥定然有法子救你。”他转脸看向李逸飞。
可李逸飞的神情漠然，他显然已经看到了孙章痛苦不堪的样子，但是他并没有对他施以援手，反而是冷静地旁观着，仿佛这个人与自己从未相识。
李越喊了一声：“哥哥。”但见李逸飞冷淡的眼神掠过孙章，而后对李越道：“阿越，舵上第七十六条规矩是什么？”
若是别的条规，李越可能情急之下想不出来，但这舵上的规矩，他是自小就滚瓜烂熟的，随即脱口而出道：“不得与外人私下结交，以至于蒙惑舵主，祸及众人，违令者，无需言明，自行退离，再也不是舵中之人。”
当他说完了以后，他忽然意识到，哥哥再也没有把孙伯当作是孙伯了，只是一个江湖恩怨缠身的人罢了。
李越道：“可是他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
“你焉知他不是别有用心？”李逸飞反问道。
孙章听了两人的对话，冲着李越摇了摇头，说道：“我大限将至，辰光无多。越公子，对不住，我也利用了。那日在府中若不是我言语怂恿，你也不会跟着宋相公他们一起出去，导致这一路上受了那么多的苦难。”
李越心中愁肠百结，当时他也曾一瞬间想到是孙伯所为，暗中推波助澜，可是，他还是不愿意怀疑这个已经相当于自己亲人的仆人。此刻被孙章一口说破，他不由地悲从心底起，他道：“我不怪你，我早就知道了。”
孙章闻言一怔，看着李越道：“越公子，二公子。”他一连喊了几声，又喃喃道：“你很好，有你母亲的慈爱之心，有你父亲的宽仁之心，若是来日执掌家业，也必然有百姓称颂，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已然耗尽了所有的心力，最后一句话气若游丝，到话结束的时候，他两只眼睛勾勾地盯住了亭子上方。
柏舟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
只听得李越哇地一声大叫道：“孙伯！”李逸飞看着，走了过去，蹲**，轻轻地抚了孙章张开的眼睛。俟他的手离开，孙章的眼睛和嘴唇都合上了。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逸飞低声向李越道：“我会为他好生安葬的。”
李逸飞对着汪湘琳道：“汪宫主不会不成全晚辈这份心愿的罢？”
汪湘琳道：“成君子之美，亦是我之所愿。”他说这话，就好像叫孙章潜伏于李府，又杀赵玉川和季如春之人，并不是他一般。
柳昌浩见此，道：“矫揉造作，虚伪做派。”他向着柏舟道：“你来此难道就是跟我们寻仇的吗？我听说你杀了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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