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李寻欢先翻阅了奏折底稿，可能是因为是底稿，并没有写明官职，但李寻欢翻看了一会，又取了史书，很快厘清了一些细节——
他还阳后所在的世界并不是原来的世界，这世间没有明朝，却多了一个雍朝。
而林如海的官职应该是三品至四品的御史大夫，被皇帝派来扬州，主管盐政。
如果在正常的情况下，这个官职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等肥差。
可问题在于这雍朝的天上有两个太阳，且那太上皇明显不甘寂寞。
李寻欢想继续理清楚林如海的困境，只是这些麻烦事可不会在奏折中明文呈送君前，所以他只得对应着大约同一期间的邸报，对应着那些底稿琢磨。
看了约两个时辰，被他撵走的黛玉就又来请安，并来伺候他用膳了。
他本欲拒绝，可那黛玉眼眶一红，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让小人儿为他亲自盛饭布菜，以至于他端着小人儿送到面前的汤碗心中百感交集。
他亲缘浅薄至极，莫说为人父，便是膝下连个子侄都没有。
以至于兄长早逝之后，他实在不忍膝下空空的长嫂守寡。毕竟他少年丧母，视寡嫂如母，哪忍她蹉跎年华，独守终身？几番劝说才将她劝返娘家，待她改嫁后又添了一份丰厚嫁妆。
这也让他没有和小姑娘相处的经验，只得奉行四字真言——「不哭就好！」
没错，这小姑娘实在是太爱哭了，以至于让他几番在心中感叹——「女人，真是水做的。」
黛玉人虽小，待父亲却甚是恭谨，礼仪丝毫不差，只看那端汤送药的熟练，再想到她刚刚丧母，李寻欢就知道她是个极具孝心的好孩子。
等他吃完了汤药，好不容易送走了满脸不舍的小姑娘，便又翻起了底稿。
门外却隐隐传来一些细碎之声。
李寻欢伸长耳朵细听，原是黛玉正在叮嘱老福，让他盯着自己莫要过于劳神，耗费心力。
这小姑娘啊……
李寻欢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容，可这笑容又迅速消失。
他向来缘浅，若不是在这林兄身上还阳，又哪里来的这样的夫妻，能被人叫一声父亲，被这般牵挂？
老福过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回来，回来也没别的话，只看了李寻欢一眼。
李寻欢笑着摇了摇头，叹道：“罢，罢，总要听她的。”
老福立刻笑了，亲自为他整理了那些重要底稿、邸报，伺候李寻欢午间小憩。
待睡醒已过了一两个时辰，李寻欢这一觉醒来后只觉得精神饱满，便不耐继续卧床，无视老福的劝阻下床活动一番后，他在拔步床的梳妆台前看到了一面甚大的四方明镜。
这拔步床既是贾夫人的嫁妆，这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西洋明镜，显然也是她的嫁妆。
李寻欢不自禁地慢步走了过去，老福见他神态忍不住绷紧唇线，眼眶酸胀。
李寻欢倒没有思念亡妻，只是因为好奇，想看一看林如海的相貌。
只是当他走到了镜子前，只瞧了一眼，只一眼，他就心中一震！
上午翻看底稿的时候，他就察觉他和这林兄之间的缘分——这林如海也是探花郎，但不知是哪一科，只猜测应该是被太上皇点的探花。
可此刻镜前一照，李寻欢才知——
原来，人真的有前世、有今生，有来世……
因为这林如海与他长得如出一辙！
区别只在于林如海蓄了胡须，以至于初看像是比他还要年长几岁，可细看那眉眼，哪有那如刀如剑的岁月留下的痕迹？倒是在关外蹉跎多年的他更老些！
李寻欢在镜前站定许久，才渐渐收回心神。
林如海算是他的前世，还是来生？
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轻轻摸了摸胸口，这颗心，像是有了归处。
“老爷……”老福忍不住带着哭腔唤道，他实在是怕！怕啊！
李寻欢回头看了一眼，既不劝，也不辩解，只问：“我今年几岁了？”
老福愣了一瞬，虽然心里担心他魔怔了，可还是恭敬回答，“刚过了年，老爷今年三十有二。”
李寻欢便点点头，过了年自然是又长了一岁，可能还没到生辰。这样一算，林如海和他年龄相仿，只是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倒是他这浪子李寻欢更见沧桑。
李寻欢接着吩咐：“吩咐一声，老爷我要刮掉胡须。”
老福实在是不知道他闹哪出，可瞧着他不像是思念贾敏，便吩咐一声，府上自有人擅长这门手艺。
不到半个时辰，李寻欢就剃掉了那层软软的胡须，正摩挲着光滑的下巴。
老福喜爱极了他此刻的模样，见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您这模样，又让我想起了您胸戴红花，跨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采。”
李寻欢轻笑了一声，这笑，带着无尽苦涩。
他当年被皇帝点中探花的时候，可没感觉到春风得意，只有满心悲凉。
就因为他也被皇帝点了个探花，导致他父亲心中郁郁，没两年就归去了。
可他呢？
身为人子，便是想为父亲守孝，也被皇帝夺情，时常伴驾君侧。结果父亲孝期未出，扶棺回乡丁忧的兄长就因病早逝……
父死兄逝，李家只剩下他这个“小李”，由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兴盛至极，瞬间转衰。
政敌唯恐他再被夺情，留在君侧，御史胡云冀上本参他结交江湖异人，附者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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