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李寻欢自从还阳以来，从未小觑过老福，此刻他却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他。
这老福显然不只是把林府管得井井有条的大管家，更像是林如海的左膀右臂，否则他不可能对这些事了如指掌，哪怕他有这般的见地。
是以，李寻欢此刻赞道：“早应与你商量一二的，否则我何至于苦思不解？”
倒也算是为他这两天的奇葩之举找了个借口。
老福立刻恭谦道：“老爷您这样说就折煞老福了，我只是觉得太上皇就算和今上有些……”
“可这天家父子也是父子，且太上皇就算是又惦念起了义忠亲王，可也和那位许总督没什么关系，他可是甄家的人。”
李寻欢其实还没搞明白这里面的关系，现在听老福说，就把“太上皇、铁网山、义忠亲王”这三者搞明白了。
或许这位义忠亲王当年在铁网山起事，结果导致太上皇禅位今上。
可这位太上皇显然不甘寂寞，也不知道是受够了坐龙椅的儿子，还是又想起了义忠亲王的好，总之这姿态怎么瞧着，都透着“朕好后悔”的味儿。
至于甄家，应该和刚刚老福提起来的甄太贵妃有关，只是太上皇最心爱的儿子显然不是她的儿子。
否则那甄太贵妃之子，要么是起事之人，要么是今日坐在龙椅上那位。
既然两样都不沾，所以李寻欢猜测这位王爷既不是太上皇最心爱的那个儿子，也没多少才干——至少他的才干也没有被太上皇认可。
李寻欢一边在心里分析，一边继续用“求教”的目光看向了老福。
老福还是头一次在自家爷这儿看到了这样的目光，这面上不显，可这心里却想起了当年林侯尚在的日子。
林侯身体不好，虽然不掺和朝廷里的那些是是非非，可林家的根基却在苏州！在两淮！
林家在苏州深耕四代，乃是苏州当之无愧的地头蛇，又哪里少得了是非，又哪能轻易置身事外？
林侯也少不得苦恼要怎么站队，除了夫人，又无人参详，倒也只能听他几句粗浅见解。
老福想着往事，又道：“其实吧，有些话老福也是早想跟您说，但碍着荣府那一桩，到底不好说。可今儿个您又有了过继的心思，老福便知道您是把我的劝听进去了……”
李寻欢微微顿首，心中却有了一种「不愧是我」的念头……
因为听老福这样说，显然也是希望林如海能够过继嗣子，莫要让林府绝嗣的。
他既然这样期望，也就是说这林如海早动了不过继，甚至不续弦的念头，否则老福何必劝他过继？
劝他续弦即可。
毕竟这是下策！
所以李寻欢只能满心感慨，还要做出一副“受教”姿态。
这事儿显然也戳到了老福，他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接着念叨：“铁网山事发之前，荣公尚在时，那荣府煊煊赫赫，便是两家是老亲，也断没有理会过甄家。可我瞧着那荣国府和甄家倒是走得愈发亲近，且四王八公同气连枝，我担心……”
老福撩起松垂的眼皮看了李寻欢一眼，见他眉心浅皱，便狠心道：“那荣府老太君怎么瞧着都是个左了性的，我倒是担心这把您牵连进去。可姑娘……要不您续娶？”
李寻欢听到这里，哪里不知道这老福的盘算？
这绝对是眼里心里只有主子的忠仆才有这样的想法。
显然在老福心里，他考虑过继也就意味着有规劝的空间，扯了一堆，虽然都有理有据，最后也落到了他现在的心肝肉黛玉身上，可归根究底，也还是想劝说他续弦。
李寻欢其实能理解。
就像他在林如海身上还阳，也是要琢磨林如海的想法，思忖他是如何想的。
可其他都好说，唯有续弦不可。
莫说不可，就连林如海那几个姨娘他都要离得远远的，当一个世人眼中唯有亡妻的鳏夫方可——
毕竟当了人家女儿的爹，还能用余生相还，睡了人家的女人，便是名义上的，不也要写在林家族谱上？
他以后如何敢踏入林家祠堂，如何祭祀，又怎么有颜面让这具躯壳日后再葬入林家祖坟？
是以，李寻欢断然道：“你其他说的都可，老爷我也有几分认同，可唯独续弦一事，莫要多言。”
老福看到他的目光，嗫嚅不敢再言，过半晌道：“那姑娘？”
李寻欢叹了口气：“眼下里，怕还是要送到荣国府去的。”
他其实也舍不得送，毕竟他和林如海相仿，林如海虽说膝下空虚，到底有个黛玉。
可他呢？
但老福把话说开，也说明白了。
这江南虽好，可江南的浑水也深。
李寻欢已经从老福那几句话，听出了林如海的选择——
就算林如海以前是个纯臣，可皇帝把他丢到这里来，他就再也做不得纯臣。
他既然管着盐政，又身兼御史之职，既然还老老实实当朝廷的钱篓子，也和那许总督等一系江南官员不睦，这副“纯臣”之姿，其实最不纯。
林如海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了新皇！
所以那许总督才带来了“太上皇”的话。
或许是诈他，可如果是真的呢？
李寻欢不知道他们到底勾连到了多深，也不知道他们准备如何行事。
如果他有武功在身，倒也无所谓，可他现在一身好本领，哪里剩半分？
玉儿留在江南，他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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