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杨晓青打开门，立刻僵住了。
李沐呆呆地站在门外，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盯着地面，不知听了多久。
巧言善辩如杨晓青，遇到这种境况也难免尴尬。
哎呀怕什么！听到就听到，反正自己说的都是事实嘛！
杨晓青这么一想，稍微减轻了些罪恶感，于是一侧身，轻巧地绕过李沐，急匆匆地走远了。
“李沐，进来。”
伍敬扬看到李沐的第一眼，多多少少是有些心疼的。刚才那些话，他大概全都听到了。
李沐是个没多少自信的人。除了脸长的好，愿意真心真意地付出关心，其他的，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的确没有能够令伍敬扬多加赞赏的地方。可他毕竟跟了自己两年多，要说感情，也不是没有。只可惜，这点感情没有厚重到可以让伍敬扬毫无顾忌地在别人面前一味袒护他。
伍敬扬的瞳孔微缩，或许，当初硬把文娱部长的职位塞给他确实做错了。但当时必须给自己和李沐看上去过从甚密的关系打个掩护，那只是他无奈之下的障眼法而已。
校文娱部其实只负责活动策划，方案基本都是下面的干事提出和拟定，组织部和外联部协助筹办。而且有杨晓青这个副部在，已经给李沐担去很大一部分责任，李沐这个挂牌部长也就主持开开会而已。原以为有自己帮助他，给他把着大方向不出问题就OK，没想到，李沐的表现差劲到连下面的小部员都收服不了。
难怪杨晓青会如此忿忿不平。
伍敬扬又喊了他一声，李沐才回过神，掩饰地吸了吸鼻子，慢慢迈进门，把门关上，顺手上了锁。
意外的是，这一次他没有哭。小小的脸上除了些微羞窘的神色，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像生气、悲伤或者恼怒，类似这样比较正常的反应，通通没有。
他只是默默地坐在刚才杨晓青的位置上，安静地承受伍敬扬的注视，等待发落一般。
伍敬扬稍微松了口气，这样不哭不闹更好，省去他很多麻烦。
“小沐。”
“嗯。”
“都听到了吧！”
“……嗯。”
简单的对话就到这里戛然而止。李沐低着头，伍敬扬看着他。
伍敬扬不开口，李沐也装哑巴，冗长的沉默中，李沐觉得空气里满是杨晓青留下来的嘲讽的气味，让他十分尴尬，坐立难安。
李沐调整了下坐姿，终于抬头对伍敬扬说：
“敬扬，我……我辞职。”
“……”
“杨晓青说的没错，我本来就不是那块料。你应该早就知道的吧，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确不该再妨碍他们。”
“……”
“没关系的，你不要为难，明天我就会把辞职报告交给你。”
“小沐，对不起。”伍敬扬终于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是除了这一句，他找不到更多可以说的了。
李沐强笑着，冲伍敬扬摇了摇头：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我给你丢脸了。”
伍敬扬也挤出一丝笑意：
“说的哪里话。”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李沐先站起身来。
“敬扬，那我就先走了。”
“小沐。”
“啊？”李沐尽力换上伍敬扬熟悉的那种甜笑，映在对方的眼睛里，可爱至极，“还有什么事？”
“明天以后，你就不是学生会的人了，”伍敬扬不再看他，只是抬起手，习惯性地放在自己眉骨的尾端，声音依旧温柔如初，“而且你和我，既不同班也不同系，再这样频繁去我家的话，恐怕不太好。”
李沐不是白痴，很快弄懂了伍敬扬话里的意思，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就僵硬在脸上，然后，他不可置信地瞠大了双目，定定地看着伍敬扬。
“敬扬……”声音是颤抖的。
伍敬扬的手稍作移动，掩住了眼睛。
“小沐，你是明白我的吧！”再睁开眼的伍敬扬，又是优秀又温柔的样子。
李沐崩溃地呜咽了一声，暗藏的泪水终于收不住，一颗一颗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终于连这样卑微的形同乞讨来的爱情，也被厌烦了。
李沐对伍敬扬是一见钟情。自打入学以来，一直都是李沐不肯放弃追着伍敬扬跑。伍敬扬不止一次拒绝他，明白告诉李沐他不是同性恋，不会喜欢一个男人，也警告他离远点。但是谁让自己贱呢？谁让自己就是控制不住地喜欢他呢？
李沐追了一年都毫无进展，终于在60周年校庆庆功宴上找到了机会，趁着伍敬扬酒醉把他架到了宴会厅楼上的包间，引导伍敬扬狠狠放纵了一把。李沐一偿宿愿，和朝思暮想的人滚在了一张床上。之后伍敬扬为了摆脱他，连性冷淡这样的谎话都扯出来了，李沐还是厚着脸皮死缠烂打。
伍敬扬或许累了，或许麻木了，或许感觉有人时不时陪自己滚个床单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从来都是李沐主动去找伍敬扬，结果却是好的，伍敬扬最终给了他登堂入室的权力。
然而，伍敬扬的耐心终究有限。
两年的时间并没有改变什么，他最终还是要抛弃自己。
这一刻，李沐不得不认清现实，任凭自己再为伍敬扬搭进去多少个两年，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李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打从心里厌恶自己。
茫然，挫败，悲哀，绝望，也许还有一丝解脱，一齐汹涌而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伍敬扬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李沐哭，眼神淡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直到他终于停止掉眼泪。
“敬扬，我没有带房子的钥匙。”
“没关系。”
“对不起，纠缠了你这么久。”
“……别这么说。”
“我爱你。”
“……”
伍敬扬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或许会是“我知道”，但还没等他说出口，李沐就急走几步上前，弯下腰，封住了他的嘴。连撑在桌子上的手臂都是抖的。
两个人都清楚，这应该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吻了。
李沐离开后，伍敬扬舔了下自己的嘴唇，眼泪的味道，又咸又涩。
他仰起脑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不经意地，视线落在闹钟上。
四点十五。
该去KK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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