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伍敬扬抄着两边裤兜，在街上慢慢走着，背包搭在后腰上，随着他沉稳的步伐小幅度地起伏。
天气渐热，很多小店把桌椅从店内移到露天空地，虽然已近半夜，仍有人三三两两地围着小饭桌撸串喝酒。
伍敬扬不动声色地看向角落一个落单的年轻人，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浅色牛仔服，头发凌乱地左支右突，脚上的白色帆布鞋满是脏污，他叉着大腿，一只脚叠在另一边膝盖上，虽孤身一人，但不妨碍吃的很欢，嘴边沾了一圈调味粉和动物脂肪烤化后产生的油，吃几口肉再举着玻璃瓶灌几口啤酒下肚，打眼一看就是个无所事事厮混度日的痞子。伍敬扬面露嫌恶之色，收回视线，脚下一点儿没停，路过摊子径自走远了。
牛仔服余光一瞥，悠闲自得地打扫干净剩余的几根肉串，之后抽了几张餐巾纸擦干净嘴和手，响亮地叫了一声：
“老头儿，结账！”
这段路上路灯少且亮度不足，半夜几乎无人行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只能听到零星几丝野猫叫。伍敬扬脚步逐渐放慢，顿了一下后侧身钻进一条乌漆嘛黑的小胡同，跟在后面的人快走几步赶上来，笑嘻嘻地打趣道：
“哟，这么谨慎呢。”
伍敬扬一直走到胡同尽头才转回身，直截了当地说：
“做个交易。”
周玉凝嗤笑一声，抬起手随意地抠了抠指甲，漫不经心道：
“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谈交易？”
伍敬扬冷冷一笑：
“我有什么资本你还不清楚？”
周玉凝抬眼，摇摇头，脸上褪去了吊儿郎当的神色，变得冷淡了许多：
“伍敬扬，我他妈差点被你忽悠瘸了。你老子是徐总没错，可他老人家现在春秋鼎盛，还能玩儿的你妈嗷嗷叫呢，你哪辈子才能上位？等你熬死他，搞不好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你说的那些你我都不知道有没有命享！”
周玉凝每说一句伍敬扬的怒火就更盛一分，但他绝对不敢也不能在这时候跟周玉凝翻脸，只能暗暗攥紧了拳头努力克制，静默了片刻才沉声说道：
“你放心，最多五年，五年之内，我一定兑现承诺。”
周玉凝皮笑肉不笑地挑起一边嘴角：
“算了吧老兄，他的家业真不一定会留给你，少异想天开的好。”
伍敬扬垂眼看向地面，低笑道：
“你以为我稀罕他的脏钱？”
周玉凝奇道：
“你不稀罕？那你小子给我画大饼呢？”
伍敬扬抬起头，平静地看向周玉凝：
“该你得的我一分不会少你的，现在我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周玉凝沉着脸，一言不发，伍敬扬接着说道：
“我和张楠在一起的时候，你不要再跟着我，更不要安排别的人来盯我，张楠毕竟混过，他警觉性很高，一般的跟踪盯梢瞒不过他。”
周玉凝皱眉道：
“你这是难为我，万一徐总问起来，我得有话说。况且，他未必只派了我一个人来，如果还有别人，如果我们的话对不上，那我就死定了。”
伍敬扬斩钉截铁地回道：
“不可能还有别人，不然我早就发现了，你也不是吃素的，你会察觉不到？”
周玉凝沉吟不语，伍敬扬又补了一句：
“对徐矜来说，我只不过是他控制严枚附带的赠品，只要我老老实实的，他懒得在我身上花什么心思。”
伍敬扬向周玉凝走近了一步，低低地说：
“我可以随便你跟，但我和张楠在一起的时候，不在KK，就在锦润花园，我保证我们尽量不一起出门，免得你难做。”
周玉凝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要点，问道：
“你们要住一起？”
“是。”伍敬扬试图转移话题，“各让一步，怎么样？”
周玉凝眼珠转了转，展颜笑了：
“绕了这么一圈，原来你是怕张楠知道你无时无刻不在徐总监视之下，对不对？”
伍敬扬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周玉凝哈哈大笑，忍不住为伍敬扬的用情至深鼓起掌来：
“厉害厉害。你怕张楠瞧不起你，或者接受不了和你一起承受这种压力，所以呢，以前那么反感的事现在你统统能忍，只要别让他发现我。”周玉凝故作亲昵地拍了拍伍敬扬的肩膀，作出结论，“真是比你老子还大一号的情圣呀！”
伍敬扬咬牙忍着周玉凝的讥讽，冷声问道：
“你到底同不同意？给我个准话。”
周玉凝收敛了笑容，懒洋洋地抱着胳膊，退后一步靠在墙边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伍敬扬，即使夜色让他看的不十分清楚，他还是装腔作势地拖了几分钟，才答：
“说实话，我现在真心觉得在你身上押一毛钱都浪费。”这话让伍敬扬的面色瞬间变得冷峻，周玉凝却被他如此紧张的反应取悦了，把老板的儿子拿捏在手里让他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成就感，但他毕竟比伍敬扬大不了几岁，一时竟飘飘然了，最后，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
“一朝天子一朝臣，万一你哪天真得了势，记得欠过我这份人情。”
伍敬扬暗自松了口气，周玉凝这是答应了，他抬脚就想走，周玉凝却在背后叫住了他：
“哎。”
伍敬扬停住，周玉凝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当回好人，给这小子提个醒：
“你没必要这么做，他们俩迟早会见面的。”
伍敬扬转回身看向他：
“你什么意思？”
周玉凝舌尖一滚，不知为何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耸耸肩道：
“没什么意思，我要是你，要么直接去找徐总，要么跟张楠坦白，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
伍敬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不明白。”
他不是害怕张楠知道，他是怕张楠知道以后为了自己去找徐矜。徐矜是捡着颗瘪豆子都要榨出几滴油的人，张楠在KK当小老板当的好好儿的，一点儿都不想回头，伍敬扬不想为徐矜利用张楠创造条件，更不想张楠再被拖进黑色的泥潭。
伍敬扬打从心底里不希望这两个人有见面的一天，如果这件事不可避免，那也是越晚越好，而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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