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全世界广播这道谜题，请有识之士来参与。
然后呢？利用他们？建立自己的智囊团？还是杀掉他们？翦除所有可能破坏这道密码的人？
忽然，门口有人朗声道：“不好意思，借过一下，谢谢。”
那声音温润柔和，却有些一种微妙而不可忽视的威严，恍惚间听来，仿佛神的晓谕。记者们纷纷自觉退让，人群分开一条小径。只见来人衣装严整，纤瘦高挑，立在原地，便如同郑板桥大笔一挥，凭空勾勒出一株墨竹来。
“你们好，我是梁竹，目前在上京大学物理系任教，已故的张焕教授是我的同事。”墨竹一般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绍道，“对于张焕教授的死亡，我有些不成熟的看法，想和大家分享一下。”
唐棣仔细打量着梁竹，对方几乎与张焕办公桌抽屉里那张照片上一模一样，不由得暗自心惊，飞逝的岁月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印记。梁竹很显年轻，算起来，他今年应该快60岁了，可只有他眼角的一些细纹能稍微提示他的年龄。
唐棣想，这一点几乎与梅广陵一样，梅广陵也是个不显老的妖怪。难道张焕的那张合照有永固青春的魔力？
“梁老，您请坐，慢慢说。”许静月起身，恭敬地给他让座。
梁竹道了谢，只道不能唐突女士，许静月只得又坐回去。
“我认为最大的嫌疑人是晏姿逸，”梁竹说，“他与本案脱离不了干系。”
爆点，绝对的爆点。现场再次沸腾。他们谁都没想到今天能得到真正的指控。
“为什么这么说？”许静月追问，“晏姿逸有什么作案动机？他是怎么实施谋杀的？”
所有人都忍不住看晏姿逸，而他神色淡然，甚至换了一个坐姿，斜倚在沙发上。
“这些是警察要做的事，”梁竹露出得体的微笑，“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但那篇小说真的很可疑，一定是一个很有价值的线索。而且我并没有指控晏姿逸。我只是说，他是个嫌疑人。嫌疑而已，并非真凶。要是各位混淆了概念，那我就会很苦恼的。”
唐棣的目光在梁竹和晏姿逸之间来回游走，他发现晏姿逸的笑容和梁竹的几乎如出一辙。但晏姿逸显然是画虎画皮不画骨，只学了梁竹的皮毛，内核却完全没学到。梁竹的笑容太真诚了，令人如沐春风，就算是千米之下的冻土，也能给他捂暖了。
“你怎么看？”孙世拿看真凶的目光看晏姿逸。
“梁竹教授说得好。”晏姿逸点头，“我确实是有嫌疑，这点不可否认。”
“我斗胆代表上京大学教务处，公开请求上京市警方对此案严肃处理，还张焕教授一个公道，”梁竹神色凝重道，“希望警方能够迎难而上，就算是拦路虎、地头蛇，也杀给百姓看。公权力面前没有特权阶级，本该如此，但愿如此。”
这话一点也不幽微含蓄，简直是光明正大地把晏姿逸扯到台面上骂：拦路虎、地头蛇。梁竹也深谙上纲上线之道，一瞬间将张焕案拔高到“公权力”的高度，这确实并非有效指控，什么证据也没有，却逼得警方锁定晏姿逸，死也要和晏姿逸磕个明白。
难了。
唐棣犹豫片刻，终于说：“那个……诸位，能听我说句话吗？”
所有人将视线集中在唐棣身上，许静月笑着说：“当然可以，唐警官请说。”
“我无权代表警方，也不清楚高层对此事的态度，我只能以自己的职业道德说出下面的话，”唐棣肃然道，“张焕教授的案子，我们一定会尽力查明。但是，在真相大白、证据确凿之前，不能让任何一位公民背上舆论压力——即使他是犯人，法院定罪之前，也不能。所以，梁教授——”
唐棣起身，迫使与梁竹对视：“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辞，不要在此抹黑别人。晏姿逸如果真的是犯人，我拼上这条命，也要把他捉拿归案。但现在一切都还不明朗，作为警察，知悉案情，却尚且自知自己没有轻率发言的资格。流言毁掉一个人很容易，但再修复，就难了。”
他一气儿说下来，胃里登时又辣又抽搐。梁竹目若深谭，凝视唐棣，笑意也变得端庄而严整，唐棣见过不少笑面虎，但没有一个像梁竹——笑面虎这个形容还是太粗鄙，他们的笑容很明显藏着刀。但梁竹不同，梁竹软乎乎的，连带眼角的细纹都在荡漾，可韧性十足，如同深海里长在高压区的水草，扯不断，理不顺，是道胁迫人的指令。
而唐棣还是决定违逆他。
晏姿逸微微睁大眼睛，露出极其短暂的惊讶表情。
“我怀疑晏姿逸么？我比你们更怀疑。”唐棣环顾一圈，眉头紧锁，“但定罪之前，一位公民享有所有他应当享有的权利，包括不被诽谤的权利。晏姿逸也一样。我想，这也是梁竹教授所说的，公权力的一种吧。”
唐棣说罢，全场静默。片刻后，房间里响起了梁竹孤零零的掌声。
“唐警官，从您身上我看到了当代警察的风采，您很棒，”梁竹笑着说，“是我失言，在此向晏教授赔礼道歉。”
说罢，他向晏姿逸微微欠了欠身。
“老师，您别这样，”晏姿逸起身扶住他，“我怎么受得起你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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