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玄虚
徐探清走在崔南钟身边，半晌无话，他找了个话头，向崔南钟搭话说道：“你可瞧见在幻境那一坡的相思树了？”
崔南钟点了点头。
徐探清闲庭信步似的悠悠道：“你说那些相思树是谁种下的？”
崔南钟道：“是那只鬼影吧。”
徐探清摇首，戏谑地一笑，道：“看你也是一副聪明相，于情思上怎地就绊了一脚参不透呢。”
崔南钟若有所思地觑了徐探清一眼。徐探清不再打马虎眼，说道：“是陈商种下的。”
崔南钟道：“他狠心令真玉儿假死，又把她发卖，半分情谊也没有，又如何会为她种下一坡的相思树？”
徐探清面有得色：“这就是人情多矫、世俗多伪。不是有句话说，巧言、令色、足恭，鲜以仁也，陈商就是如此。对待情人式的真玉儿百般温存，对待逼婚的真玉儿手段狠辣，不似一人。”
崔南钟徐徐叹道：“若是这样，不如从未有过。”
徐探清面上浮出一笑，问道：“道长，有此一语，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崔南钟懒得理会他，径直向前走，因着夜色沉沉，沿路有无灯光相照，所以无人窥见崔南钟微微发红的耳尖。
徐探清跟了上去，说道：“道长，别走那么快嘛。”
腊月二十九，时维大雪乱飞。京城中的各户人家早置办好了年货，贴齐了对联，挂正了桃符。慕玄衣走在长街上，望着那一轮皓月，在浓云愁雾中掩面而来。他掸了掸袖口，才发觉双手竟似冰块般寒冷，不自觉地遍体生寒，腹中饥饿。
他游目四顾，此时这路边摆摊子的，门铺里做生意的，俱关了门、歇了营生，再向前趋近些，打眼瞅见一盏如豆的灯光，底下是热气腾腾。锅灶边上坐着一位年老之人，困困欲睡。
慕玄衣站到摊子前，他喊了声：“老丈。”老人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他瞧着灯光下的年轻人，端的是一副俊俏容颜，身姿似青竹玉树，风致如琼兰白雪。
老人弓着身子，谦卑地问道：“公子爷向用些甚么？”
慕玄衣的手仍在战栗，他的声音如游丝飘絮一般：“来一贴胡饼，再来一碗羊肉汤。”
老人应道：“哎，您先坐着，马上就给您端过来。”
老人家的手艺不错，胡饼香脆，肉汤入味。慕玄衣嚼了一口，又舀起汤来喝。老人不住地跟他攀谈，他又习惯拒绝，就五句回答两三句。
正说着，那边一队人马踏雪而来，个个手里擎着火把，嚷嚷道：“城里禁严，天牢里死了犯人。”
老人举目瞟了两眼，又迅疾低下头，就是做个小本生意，犯不着惹上祸事。
那队人马很快就跑走了。
老人感叹道：“这世道，为官的为虎作伥。”
慕玄衣恍若失神地瞧了一眼老人。
老人说：“公子爷应该也知道，前些日子傅思卿傅大老爷也下了大狱。”傅思卿不是年过半百的大老爷，可京城里的百姓们却都喜爱这么称呼他，青天大老爷。
慕玄衣强装镇定捧起碗来，慢慢吮着，舌尖仿佛舔舐的不是羊肉羊汤，而是那个人的血与肉。
雪扬扬撒落，几粒雪霰子落到慕玄衣的桌前。
老人连忙用抹布擦了，笑道：“这雪下得真大，等公子爷吃过了，老汉也得回家去了。老婆子一个在家省俭得很，连炉子也不肯烧，白白地受冻。”
慕玄衣面色僵硬地冲他笑一笑。
老人的声音忽地变得深沉：“瞧公子孤身一人，想必也十分凄楚落寞，不如跟我一起回家去瞧瞧。”
慕玄衣睁眼一看，老人的面容似乎在此刻千般变幻，像是一个满头枯发的老翁，又像是一个面容白皙的年轻人。
慕玄衣推诿道：“不必了。”
一柄寒刃抵在慕玄衣的腹部，但闻耳边蕴含沧桑的声音响起：“羊儿吃饱，羊儿跑。羊儿羊儿，吃什么？吃青草。”一缕草叶的酸涩之气冲上慕玄衣的鼻尖。
“睡到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十点钟还有课呢。”
杨子规拉开了徐探清屋里的窗帘，一把纯净的天光霎时间泻了进来。
徐探清在床上裹着被子打滚，哭爹喊娘似的叫道：“杨子规，你杀了我吧。我刚睡了一会，你就让我起床，你是不是人啊？”
杨子规淡定地回答道：“你是昨天十一点十二分到家的，晚饭洗漱加在一起花了二十四分钟时间，也就是十一点三十六，你就没事了。现在是九点钟，你已经睡了九小时二十四分钟了。”
徐探清眼皮还是没掀开，一条手臂搭在两只眼睛上，辩解道：“我还玩了好长时间的手机才睡的。”
杨子规好似早知他会说此理由，道：“首先，昨天十一点三十六分，家里的WIFI没有数据流动，也就说明无人使用，其次，你一回来就把手机放在客厅充电了，现在还在那里没动，你怎么玩手机的？用意念玩的吗？”
徐探清道：“就不兴我玩了一阵子又放回去了？”
杨子规摇头说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沾上床不去睡觉，还回一趟客厅给手机充电。”
徐探清的脑袋急速运转，思考杨子规的疏漏之处，硬是没找到，就想再编出一条理由。
杨子规焉能不知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直接掀开他的被子，哪知被徐探清一把拽住道：“我没穿衣服。”这是他惯用的伎俩，等到他再一躺下，又多了几分钟的睡觉时间。
杨子规叹气，松开了手，往床沿边一坐，道：“你的商务课好多次没签到了，老师说超过十次，期末按照不及格处理。”
徐探清闭着眼，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疑惑道：“有那么多吗？”
杨子规道：“早先你没去的那几次，我都替你签到了，后来老师查的紧了，必须本人当面签字，我也没办法。”他柔声道：“你还是按时去吧，反正到那里也可以再睡会。”
抵挡不住杨子规的言语攻势，徐探清半睁着眼，了无知觉地攥着油条，喝一口豆浆，嚼一口油条。
徐探清十分艰难地洗漱后，坐在杨子规的小电驴后座，赶在上课前最后一分钟到达教室。签过到，他就像一滩烂泥似的趴在了桌子上。他去的迟，最后几排和前面几排都被人占了位置，他只能往边上坐。杨子规跟着坐到他旁边去。到上课的时候形成一种奇象，偌大的教室，学生们呈回字形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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