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玄虚
徐探清眉峰微微轩起，笑道：“受不受那些苦痛，不是由我说了算的，而是由他自己。”
怨气萦绕在屋角，像是一头怒气蓬勃的野兽，蓄势待发，择人而噬。
徐探清望向那团怨气，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既然有办法禁锢自己的阴气不伤害到傅思卿，想必也知道自己若是阴司冥府擒回去，会有怎样的结果。”
傅思卿游目四顾，他看不到怨气所在之处，只能对着空气，说道：“阿慕，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我希望你能回去。”说到此处，声音都变了，带着些哽咽，令人动容。他道：“你好好地投胎，等你再世为人，不论多远，我都会再见到你的。”
“不会的。”在上空传来一声无奈的话语。
傅思卿循声看去，他辨认出来这就是阿慕的声音。
徐探清道：“为什么？”
孰料怨气挥散变成云雾，遮住徐探清、崔南钟与傅思卿的视野。徐探清以为有毒，嚷道：“小心瘴气。”
崔南钟淡然道：“只是寻常烟雾。”
三人抬眼再看屋角，已是空无一物。
阿慕走了。傅思卿这样想，心里禁不住有几分难过。
徐探清轻轻地拍了一下傅思卿的肩膀，道：“没事，我能帮你找回来。”
傅思卿脸上情绪莫名涌动，像是看见了仇人一般，略微恼怒地看向徐探清道：“不必了。”说罢就开始收拾东西，将背包往肩上一掮，朝门外走去了。
崔南钟与徐探清两两对视。
徐探清冲着傅思卿的背影叫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边吗？”
傅思卿的脚步顿了一顿，低声说道：“不想。”陪伴就是陪伴，背后的真相无足轻重。
在傅思卿离开后，徐探清对着崔南钟耸了耸肩：“走了。”
崔南钟道：“他还会在回来的？”
“谁？”
“那个被称为阿慕的鬼魂。”
徐探清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虽然他阴气被封存起来了，但是我发觉他身上的怨气很重，不像是才死了没多久的。”
崔南钟点头道：“确是如此。只是要想进一步探查，还得要去找你的那位同学。”
徐探清扯了扯嘴角，嘟囔道：“我看他不想人认我做同学了。”暗地里啐了一口自己多管闲事。
秋风拂过柳枝，柳叶枯黄，Z大的荷花池里碧波潺动，有几只胖乎乎的鸭子、鹌鹑悠游自在地从岸边扑棱棱地扇动翅膀一跃而下，游向了池塘中央。
见徐探清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池塘里的禽类，崔南钟道：“很喜欢吧？”
徐探清眸子也不瞧他，颔首道：“是啊，做起三宝鸭来肯定很美味。”他续道：“瞧这肉得有多肥。”
崔南钟颇为忧郁地眺望了一眼游到了水中央的鸭子和鹌鹑，心道，幸好它们没听见。他转而对徐探清道：“我们去找你同学吧。那个阿慕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了。”
徐探清哦了一声，跟在崔南钟身后，只觉着这个人的声音腔调似乎与他初相识的时候不同一样了，温柔了很多。
傅思卿离开自习教室以后，并没有去图书馆，也没有回宿舍。在他的心目中，人远远比鬼怪更可怕。阿慕一直在他身边陪伴他，从他念小学起到他现在念大学。阿慕从没有离开过他，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陪着他这么长的时间。
他由于家庭原因，在小学的时候需要不停地换学校。人们常说小孩子天真可爱，不谙世事，事实却不是这样。他们很会看人眼色，像傅思卿这样的插班生就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他们欺负的对象。
在被欺负的过程中，他试图反抗，告诉老师、请家长，到了后来父母嫌烦了，就不闻不问了。此后，他学会了不关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才稍稍好了一点。也只是好了那么一点，受到的打骂如同梦魇一般如影随影。
如此痛苦难熬的时光到了他换到的第六个学校终止了。阿慕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那天下着雨，几个学生留在教室里。窗户外是阴暗的天，瓢泼的雨，大楼内偶尔传来一两声踢踢的脚步声，倏忽不闻。
傅思卿刚到这所学校，从以前的经验来看，安分守己，沉默是金。饶是如此，班级里两个刺头还过来挑衅。
其他的几位同学好似被拧着脖子似的，痴痴地盯着他们看热闹，呆呆地咧开嘴笑，像是木偶。
傅思卿低着头，眼前是一片阴影。
一个刺头拿起他写的作业本看了看，说道：“这么多空白的啊，插班生。”
这所学校的课程比之前的那所学校进度快了几节课。傅思卿在尽力写完作业。
另一个刺头就笑了，说道：“这个笨蛋肯定是不会写。”
班级里剩下的学生都笑了，这是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笑一笑、乐一乐，又不是什么大事情。
傅思卿紧紧地攥着手，不说话。
拿作业的刺头推了一下傅思卿的头，就要把练习本掀到傅思卿的头上去。
适逢此时，教室里的灯管呲呲地闪了两下。
坐在教室里的学生都仰起头，嘀嘀咕咕地说道：“怎么了？”有的说：“灯坏了吧？”有的说：“漏电了？”
就在他们猜测的时候，所有的灯瞬间灭了。
学生闷在学校里久了，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轩然大波。“停电了。”懊恼丧气者有之，欢欣鼓舞者有之。
唰地一声，紧闭的玻璃窗都开了，风卷着雨水潲了进来。
明明无人去开窗，这窗户自己却开了。这等场景像极了在恐怖片里的场景。学生们惊慌失措，大喊着四处逃散。那两个刺头跑得更是比谁都快，嘴里还嚷着：“有鬼啊。”
傅思卿抬起头，往窗外一觑。
一道闪电劈在远处，白色的光穿过窗户掠到傅思卿的脸上。他独自一个木木地坐着，独自一个坐在黑暗之中。与此同时，他感受到的是恐惧与欣喜并重的心情，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颜料绘画出了一幅绚烂动人的图像。
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极尽温柔地抚摸过他的头顶，感受着他瑟瑟发抖的身体所传达出来的恐惧，嗓音轻和道：“不要怕。”
不要怕。当时的他那样说道，柔声细语地跟他说，没事，有他在。
即便过了这么久，那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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