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指望等台风过境再回店里，风稍稍变小以后，俞浩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的天，尽管仍然是灰沉沉的，但总归比先前明朗一些了。
老医生还在为自己的下一步棋纠结，迟迟不能把棋子移动，枯朽的手指刚碰到自己的车，瞄见牟云笙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他又把手拿开了。他一时之间抓耳挠腮，抓着头上本来就稀疏的灰白头发无可奈何。
“嘿嘿！”老先生终于走出一步，士5进6，颇有些得意地瞅着面色不改的牟云笙。
俞浩看不出门路，只是猜着医生又下了一步他觉得不错的棋，于是好奇地看向牟云笙。
感觉到从旁边投来的目光，牟云笙的睫毛颤了颤，瞥了俞浩一眼，然后平静地拿起自己的车。车四进一。
俞浩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听不到雨声了，急忙转身去看雨势。
“要回去了？”这边牟云笙看老医生将6平5，目视棋局随意问俞浩。
俞浩点点头，说：“好像停了，待会儿又得下，趁着现在回去。”
“喂喂喂，认真点，年轻人。”老医生不满地用已经废掉的棋子敲玻璃板。
牟云笙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手指碰到自己的炮，往旁边移动了一格。
老医生登时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又被将军了，嘴角艰难地抽搐了两下，喊道：“我没活路了嘛！”
纵然一个上午他这副模样已经出现过两次，俞浩还是忍不住发笑。
先前俞浩曾小声建议牟云笙本着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让一让老先生，没想到被老先生听到了，愣是把他们二人都骂了一通。
俞浩撑着桌子起身，笑着对还在纠结败阵的老先生说：“何医生，借你店里的拐杖用一下吧。我用完了还你。”
反正都是这条商业街上的，大伙儿抬头不见低头见，何老先生是个鳏夫，有时候会去俞浩的店里吃米粉，有时候他们也会菜市场见到。两人虽算不上熟但也有些交情了，自然不怕回头找不着人。
老医生又看了一眼棋局，瞅着牟云笙颇有些不舍地问：“你也走？”
牟云笙好笑地反问：“不然呢？”
他撇撇嘴，撑着桌子站起来。他步履蹒跚地走了两步，到里屋拿了一根拐杖给俞浩，叮嘱道：“地湿，小心点走。记得换药。”
“谢谢医生。”俞浩接过拐杖，对牟云笙说，“走吧。”
“不好意思，让你浪费了一个早上。”俞浩想到牟云笙要不是碰见他受伤，又送他过来，应该也不会耽误和家人的会面。
牟云笙的手上拿着西服，说：“你还能呼风唤雨？”
“嗯？”俞浩自然不能左右风雨，他听出牟云笙这是让他别介意，不禁腼腆地笑了，又说，“你饿不饿？还要吃粉吗？也到中午了。”
牟云笙看看他，点了点头。
俞浩正好有事情要向他说，见他答应，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路上的石板已经松了一些，被积水填进去，有时候不注意，踩到上面会溅出混着泥沙的水。
俞浩拄着拐杖，低头注意避开那些石板，但有时又避不开，不经意间往牟云笙那边走。
走了一段以后，俞浩想起这样会妨碍直线行走的牟云笙，抬头正要道歉，却先是愣了一愣——
牟云笙也是低着头走路，因为一直看俞浩是怎么走的。所以当俞浩靠往他那边时，他可以适时地往旁边走，给俞浩留出空位。
“怎么了？”注意到俞浩正木然地看自己，牟云笙抬眼奇怪地问。
俞浩连忙摇头，尴尬地笑。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刚刚经过他们身边的女孩子，对方也回头看着，碰上俞浩的目光，忙不迭地又避开，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个女生刚才在偷看你。”俞浩笑着说。
牟云笙顺着俞浩看的方向往回望，心想俞浩还是和从前一样，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人群中黯淡的那一个。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偷看你？”牟云笙说出自己的看法。
俞浩扑哧一笑，说：“这怎么可能嘛！”
牟云笙惊讶地挑了一下眉。
见状，他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肯定地说：“当然不可能了。”
无论可不可能，牟云笙确是为他的改变而错愕了。如果换做三年前的俞浩，哪怕认为不可能，也不会那么爽朗地承认。
在牟云笙的想象中，俞浩应该会腼腆地笑说不可能。如果是从前，俞浩甚至不会提起有人偷看他，只会选择默默消化这件事，如同消化自己的平庸。但现在俞浩能那么大方地提起、大方地否认，让牟云笙不禁觉得他比从前稍微自信一些了。
本来老板兼厨师不在，店就不好开市，正巧又来了这场雨，白欣索性把吴娇给放回去，摆在店门外的牌子也收回来了。
“阿浩，你回来啦？”白欣见到俞浩这个时候回来，站起来的时候脸上显出一些困窘。
俞浩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中年男人，喊道：“邓大哥。”那人是菜市场卖加工海产品的，俞浩认识。
邓龙生的嘴角牵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憨然道：“阿浩回来了？你的脚怎么样了？”他一边说一边叠摆在桌上的报纸。
俞浩猜想是白欣将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他，回答说：“还好，没什么大碍。今天怎么有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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