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霆听着鹿鸣嘀咕，不免又勾起火来，正要接着发作，却忽见门外小青跑了进来，一见二人赤裸着上身，低呼了一声，忙转过身去拿手蒙上了眼睛。
皓月心头一跳，急忙喊道：“你这是做甚么！还不快帮我把衣服捡起来，回去给我打水洗脸！这一屋子都是男人，有甚么你没见过的？”
小青一听这话，才醒过神来，只得硬着头皮又转过身来，红着脸朝霁霆见了礼，而后便低着头，在地上那堆衣服鞋袜里帮着皓月寻他的衣裳，口中低声朝皓月问道：“公子怎么在这里一夜未归？还胡闹成这副样子！”
皓月见小青如此，不免有些心虚，一面捡着鞋袜穿着、一面笑道：“与河兄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时醉了就胡乱睡了，大丈夫不拘小节，这又有甚么？”
小青无话可说，只得帮着皓月将衣裳胡乱穿戴上，二人方朝霁霆告辞去了。
一时鹿鸣已打了水回来，远远地瞧着皓月与小青两人走远，不由地又冷哼一声。回到房内，捧着水盆送到床边，其芳便上前去投手巾，霁霆见他粗手粗脚的，便挥手道：“你先去把那酒菜衣裳拣了，这里不用你。”
其芳应了一声，转头去收拾屋子，霁霆就着热水，一下一下地清洗着脸上的墨渍，心中却回想起昨晚与皓月胡闹顽笑的种种，一时禁不住，脸上又扬起笑意。
鹿鸣悄悄看着，心中愈发不悦，嘟囔道：“可是人说的，男人狐媚起来，真就没女人甚么事了！”
霁霆正在走神，听鹿鸣磨叨，便问：“甚么？”
鹿鸣抿了抿唇，转转眼珠，道：“殿下，您也甭怪我们狗眼看人低，那小子是个甚么身份，殿下瞧得起他倒也罢了，可胡闹成这样，光着膀子和殿下睡一张床，怕是折死他他也不配！”
霁霆面色一沉，将手巾投入盆中，沉声道：“方才你一而再地对小墨无礼，他不与你计较，我也给你留面，你却还不依不饶起来了？你从小跟着我，难道不知宫中内外、皇城上下，于我奉承迎合者众、坦诚相待者寥？今日难得逢着这么一位人物儿，并不因我是太子而故意结交攀附，与我一同打抱不平，又再三为我解围，言谈举止皆拿我当一般人家看待，你可是这份情谊于我有多难得？！”
鹿鸣扁嘴道：“他便是不知您是太子，也是看您是河家的贵人才如此亲近罢了。”
霁霆摇头道：“我前头也早已与他说了，这名号也不过是河家的旁枝末节，又没甚么远大前程，可他却是钦哥哥的小舅爷，若真论尊卑贵贱，岂知在他眼里是不是我高攀了他呢？你们小心谨慎是好的，可我好容易结交了这么一位好友，你们非要搅黄了才肯罢休？”
鹿鸣听如此说，一时哑口无言，踌躇半晌，才回道：“我们不搅和，殿下难道以为将来就真能和他成甚么知己故交了？现下拿河家小爷的幌子与他说话，赶明儿回了宫里，咱们照样是太子，再过四年便要登基称帝，到那时那里还由得他如此没大没小的！”
霁霆听言一噎，暗想鹿鸣此言其实有理，便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他家不过是泠州做小本生意的，将来的确再难与我亲近，不如我回了父皇，封他家一官半爵的，日后来往倒还方便。”
鹿鸣已经，忙道：“殿下！你看！这可不就是着了他的道了！”
霁霆歪头道：“这又怎么？别说他是钦哥哥的小舅爷，赏赐也有由头，便他是个乞儿无赖，讨得我喜欢、得我大加封赏，又有何不可？”
鹿鸣急得将面盆撂到一旁，拍着腿道：“殿下，您怎么就不明白？您怎么看中他、喜欢他、要封要赏都罢了，可奴才担心的是他有旁的图谋！”
“左右不过图财图利，还能有甚么可图？”霁霆反问的。
“他──”
“鹿鸣！”一旁的其芳终于开口喝止打断，“殿下都没动那样的心思，你何苦非要提醒他！”
鹿鸣听其芳如此说，顿觉失言，连忙拿手握嘴。霁霆却听得一愣，继而猛然醒过神来，顿时面上有几分涨红，眼前却不觉显出方才皓月那赤条条的身子，愈发觉得心跳冒汗，忙仓促道：“又是胡说！我早已与笛妹妹订了亲，怎会好端端的……胡说、胡说！你们两个！该倒脏水的倒脏水！该倒剩菜的倒剩菜！这一身衣服都沾了酒臭，也拿去洗了丢了！再取新的来给我换上！还在这耽搁！说这些有的没的！白伺候我这许多年了！”
其芳与鹿鸣见霁霆如此，一时也拿捏不准究竟是说中了他的心事还是激恼了他的脾气，面面相觑良久，只得应声忙去，留下霁霆一人却悄悄地重新躺下，脸朝里卧着，心口咚咚直跳。
其实霁霆年岁已十六，可自小便循规蹈矩，一心一意只知读书习武，从不曾将心思往男女之情上空耗片刻，几年前经皇帝与会首指了婚，心中便更觉无谓。于他而言，究竟娶河家那个女儿也无甚差别，并非天生愚钝，只是自来对女色之事提不起兴趣。
而对于断袖分桃而言，霁霆更是不曾于心中多思量半刻，只觉那皆与己无关，既他生在皇家，又受天命所指为下任君主，自要履皇家之责，为阳家开枝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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