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霁霄，当日因钟情玉笛被霁霜撞破，堪堪被发配去了山家庄吃了两年的苦。好容易得个喘气的空儿，便要回来列席霁霆与玉笛的定亲大典，心里头的酸涩更是难以言说。
只是箭在弦上、身不由己，纵然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难处，却也少不得都一一忍下，且将这大典办妥了。
一时礼毕，夜幕落下，华灯初上。金桓宫内外张灯结彩，仙乐风飘，宴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君铠已有两年未曾回来皇城，少不得要同父兄一一与众人见礼吃酒，人人见了他都不免交口称赞。原来他这二年一直戍守边关，整日行军操练风吹日晒自不必说，面皮上自然比先前黝黑粗糙了许多，个头也仿佛又长高了几寸，纵然前来赴宴未着戎装，也瞧得出身形比以往更加魁梧健硕了。更要紧的是言行和神色都持重老成了不少，再不似从前般幼稚单纯，深潭似的眸子竟看不出一点心事了。
而玉篌瞧上去却似乎与从前别无二致，照旧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待人接物也让人如沐春风。身量虽较从前高了两寸，身形却更显清减，先前的鹅蛋脸也瘦削了几分，眉眼仿佛因之更加上挑，愈发显得精明锐利。
这一文一武两个难得的好儿郎偏偏都未曾定亲，又因人人皆知二人便是将来的会首与将军，因而许多女眷都忍不住悄悄拿眼张望，又抬起扇子来遮着脸低声笑语。只是可惜，他们两人眼里又岂能容得下旁人？
原来自当日两人初尝云雨后，不过因为误会龃龉便再未曾往来相见，各自赌气着不肯服软，如是一晃便是两年，今日才终于得以再见。虽然二人心里仍放不下往日之事，可其实也都暗暗盼着借这定亲大典下个台阶，故而各自也都悄悄地细心打扮了一番，早早地便随父亲到了宫中。
而方一落座，两人便都远远地瞧见了彼此，只是或许应了那“近乡情更怯”的说法，偏偏都故意错着眼珠不去与对方相看，可便是如此，那心中眼中不还是只有对方一个？
是以二人再怎么故作自然，终究这一个晚上见了几位叔伯、吃了几杯酒，却是没有一刻往心里去的。直到酒过三巡，终于一个回身，近在咫尺的两人终究对上了眼，再逃不过。
相顾无言，四周的谈笑乐曲仿佛倏然远去，一时四下好似寂静无声。
“许久不见了……”到底还是君铠先开了口，“你清减了许多。”
“你倒是更魁梧了，”玉篌轻笑道，捧着酒杯的手却不易察觉地颤了颤，“想是裘州的牛羊肉果然比中原的菜更养人些。”
君铠指尖摩挲着杯沿，不知该如何接话，垂下眼睛想着该笑，却究竟扬不起嘴角。玉篌望着君铠，见他神色惶然，竟不似从前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你这二年经了甚么？这眼神都与以往不同了，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君铠张了张口，苦笑一声，道：“裘州那地方终究不同，赤氐时常作乱侵犯，戍守了这么久，也少不得要上阵平叛，终究见了些生死，合该成长些了。”
玉篌眉头一跳，忙问：“可伤着不曾？”
君铠瞧着玉篌关切神色，心中不由得一暖，微笑道：“伤是自然难免的，但都没要紧，落下些疤罢了。”说着歪了歪头，抬手指着左耳下头的一处陈伤道，“这处，当时险些射穿了我的脖子，亏得我命大！”
玉篌瞧着那长长的疤痕，不免心惊肉跳，蹙眉道：“如此凶险，何苦非要守在那里！”
君铠笑道：“我们山家男儿生来便是要守卫大琰的，那个不是抛头颅洒热血？何况我将来要承将军之职，若只一味在山家庄里娇惯，如何服众？”
“那也是太过！”玉篌急道，“既你是这么个身份，就该保重自个儿！若果真在阵前出个甚么意外，教我——教我和霁霆我们怎么好呢！”
玉篌一时关心则乱，险些将心里的话宣之于口，可纵然仓促地话里带着霁霆敷衍了过去，终究不免脸上烧热起来，忙垂下了眼不敢再去瞧君铠。
只可惜君铠向来不是个玲珑剔透的，也并未听出瞧出玉篌有何异样，只当他是寻常关心，亦只颔首道：“是了，你说的也在理，往后我自然多加小心。”
玉篌听了此言，再抬眼看着君铠，见他果然讷讷的，一时恨得咬牙切齿，心中又连骂了几声呆子，赌气道：“不只是我与霁霆，更要紧的是咱们大琰和你们山家。今日霁霆也十九了、也定亲了，明年咱们也都该接任会首与将军之位了，你再如此不知轻重的，山家和大琰失了将军可怎么好？还有你的夫人儿女又依仗谁去呢？”
君铠听言一愣，问道：“我何时有夫人儿女了？”
玉篌笑道：“现下没有，将来还能没有？谁家的女儿不想做将军夫人？你这二年不在家里，只怕媒婆都要踏平山家庄的门槛了呢。”
君铠面色一沉，道：“旁人想做将军夫人我就得娶了？你怎么不说人人都还想做你们河家的会首夫人呢？你也就依着父母之命娶了？”
“我为何不娶？”玉篌顺势接话道，“我们河家又与山家阳家皆不同，只要模样品性我爹娘看上了眼，叫我娶我自然要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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