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我坐在床上，闭着眼睛让大夫给我上药。曹操道:“我可还没见妙才吃这么大的亏。”荀彧从文书里抬头看了我一眼:“匹夫之勇！”我不吱声。荀彧道:“你这回是把夏侯渊得罪透了，下回，还不知要得罪谁。”我连忙转移话题:“哥，我觉得朱灵这人有脑子，不是愚忠之流，倒是可以劝服。”曹操道:“说。”我答:“袁绍借我们三个营，若是一般人，定要叫这三个营打前锋。我们把这三个营就放在中后方，最是安全。到时候分赏，一视同仁，不叫人家吃亏。”曹操笑:“笼络人心。”我道:“不成。笼络人心不能叫人家觉得不好意思。我们太客气，反倒叫人家想多，觉得此一时彼一时。”荀彧道:“一视同仁，是为上策。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要叫他觉得我们主公前途无量，有勇有谋，远胜与袁绍！”我有些激动，扬了扬脖子:“是这个理！”“别动！”那大夫见我总是动来动去，有些恼了，使劲一扳我的脑袋。曹操见我这吃亏样子，笑道:“好好养伤！别想太多。”我还要说话，又被那大夫一扳脑袋，总算是老实了。
一路上，曹操所到之处，所向披靡，连下十余座城池。陶谦守彭城，曹操凭着士气，一举攻破。士兵入城，一路烧杀抢掠，火光四起。
我被曹操抱着，在城楼上看着这城，心里却不像是打了胜仗:“兄长为何烧杀?”曹操答:“为父报仇。”我知道这不是实话。我扶着有些残破的城墙:“兄长为何要争天下?”曹操笑:“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天下！”我问:“百年之后，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曹操道:“那这些人，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早死晚死，有何分别？”我沉默。他说:“吾妹，可有志向?”我摇头。他朗声道:“那从今日起，你的志向，便是要同我曹操，匡扶汉室，一统中原！”我问:“为何？”他笑:“父死从兄。吾妹啊，这人有了志向，除了志向之外，一切便都是虚无，便是有了指望。你若是没了志向，这天下，不都是一无所有了！”
曹操的声音很大，大到我居然没有了对死亡的畏惧。我看着这偌大一座彭城，烧焦的烟气很难闻。我大声给自己鼓劲:“从今往后！愿随主公！振兴中原！”曹操大笑:“好！好！”我见他笑得开心，也一并大笑起来。
次年二月，陶谦守郯城，加高城墙五尺，不得破。粮尽，还军。朱灵带着他的三营军士留下了，估计袁绍气了个半死。
我和荀彧同车会兖州。荀彧道:“你在想什么?”我答:“我们的攻城车不好，还得改一改。”荀彧道:“你看怎么改?”我答:“投火车的射程轨迹最高点不够高，砸在城墙上，都浪费了。而且力度不够大，若是遇上深沟坚垒便没用了。”我想了想，又道:“梯子也不好，军士举盾而上，难以平衡，而城上兵士又是顺势而下。如此看来，我们的损失太大。”荀彧问:“那你可有办法?”我说:“给我图纸，再给我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可做个模型出来。”荀彧道:“成。我给你同主公说说。”我笑:“话说你怎么不把郭嘉推荐给主公。郭嘉可是很看好主公。”荀彧看向窗外:“他?他还年轻……”荀彧又突然说:“和主公一样乱来！”我说:“不好?天作之合！”荀彧懒得同我理论:“要说自己说去。”
回兖州没两天，甘罗亲自来见我。我看见他还笑：“哟！甘上卿怎么来了？想我了？”他却不笑：“你师父让你立刻回去。”我觉得他语气有些不对劲，还是强行开了个玩笑：“怎么？苏凌在外面死了？”甘罗说：“你到时候看吧。”我随他回了师门，一进门就看见我的师兄们居然一个不漏的都在，师父师娘坐在上首。我突然觉得有些紧张，感觉就像是小时候不小心弄死了小师侄养的小兔子。我师父突然叹息一声。我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师娘站起来，牵起我收把我领到外面：“小硕。”她似乎欲言又止：“还记得道门的规矩吗？”我其实想问问她道门的规矩那么多，到底是哪一条。想了想却没敢问出口。她牵着我走出门，大殿很高，远远的可以看见云雾连绵的山脉和近处的宫殿楼阁。她说：“你这几个月去哪里了？”我最怕她这样明知故问。她问：“曹孟德待你如何？”我小声说：“挺好的。”她笑起来：“那就是很好咯？”她笑得这样轻松我反而更害怕了。她松开我的手：“走吧。”我一下子愣在原地：“师娘？”她说：“别叫我师娘。”我张了张嘴，往里面看，想让师父和师兄们给我求求情。他们没一个人看我。我一下子犯了脾气：“我不走。我到哪里去？”师娘竟然笑起来，弯腰扶着我的肩膀：“傻孩子，你该走了。”我一下子不知道她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了。她说：“不管怎么样，师父和师娘永远都是你的师父和师娘，只是你从今往后，都不能叫出来，只能放在心里，知道吗？”我问：“那我今后是不是不能回来了？”她拍了拍我的脑袋：“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她沉默一会儿，又说：“是。你以后再也回不来了。”她转身，对里面说：“还有什么话要跟师妹说的，都说了吧。”然后她快步走过大殿，去了里面。她走的太快，我来来不及同她道别。
我师父半跪下来对我说：“你师娘还是念着你的。”我点点头。他小声对我说：“她哭了。”我想了想：“那你还待在这里干嘛？还不去安慰一下我师娘。”他笑得温和，轻叹一声：“走了。”我的师兄们都大抵道别一下，各有各的风格。我管姻缘的小师兄对我说：“你以后要嫁给名字里明亮二字的人。”我说：“你可瞎扯吧。”四师兄的话却让我有些在意：“去年九月，我夜观天象，见蚩尤旗现于角、亢之南，色白。”我说：“师兄你说了我也听不懂。难不成是我又有血光之灾？”他却没有计较：“蚩尤旗现，则王征伐四方。”我沉默一下：“准吗？”他一本正经地说：“此王乃曹公也。”我小声说：“你这可是泄露天机，天打雷劈五雷轰顶知道吗？”他忍了好久终于本性暴露：“黄硕你可别不识好歹，别以为你跑了我就治不了你。”我嘻嘻一笑，赶紧溜之大吉，心里却像是缺了什么，又塞满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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