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打下邺城第一件事，是祭奠袁绍。将士们都在喝酒庆祝，我和曹冲在玩六博棋。那棋质量极好，底下刻着“董白”二字。我连输三盘之后，曹操从外面进来：“妹子，跟我出去一趟。”我正盯着棋盘抓耳挠腮，想都没想就来了一句：“等会儿，没空！”曹操有些不高兴：“别下了。”我属于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听见他好像不太高兴，连忙爬起来：“干嘛？”我抬头定睛一看，这才看见他没穿甲胄也没穿官服，看上去就像是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他说：“出来。”我连忙跳下床，曹冲也要下来，却被曹操一句话制止：“你别来。”曹冲又坐回床上，接着下棋。
我跟着曹操出去，他把一个布蒙着的篮子递给我：“妹子，我们出城……就我们两个人。”我把篮子上的布揭开一角，这才看见里面是些上坟用的东西。他说：“去看看本初。”我们是步行到城外的，一路上他不怎么说话，总是东张西望的，眼睛却没有焦距。有两三个不长眼的流民来抢我们的东西，让我们把身上的财物都交出去。我看向他：“哥。”他嘴角弯起来，看上去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我觉得他是要杀人了，于是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千机匣，只要他点个头，我先趁其不备干掉一个还不在话下。他低下头，竟然真的把身上的碎银子都掏了出来：“只有这么多了……我和妹妹就是出来上个坟，还请诸位高抬贵手，放……”“嘿！还没看出来，你这家伙挺有钱的。”为首的那个壮汉一把把银子从他手上抢过去：“我们出门在外的，总要交个朋友。就放你们一马。”旁边有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却说道：“大哥，别啊。大哥您看，他腰上的玉佩，这成色。我看这家伙八成是袁家的旧臣，现在落魄了。要是我们把他抓了送给司空，您说这赏赐可不止一星半点的。”
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哥，这几个……”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你个小丫头片子笑什么笑？当心大爷把你卖到军营里头去。”那为首的人似乎有些忌惮：“二伢子，我看还是算了，跟当兵的打交道，准没好果子吃。哎，不如你就把那值钱的玉佩给我，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也不为难你，今后再见着，你也别为难我们兄弟。”曹操指了指腰间的玉佩：“你说这个？这个不行。”那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愣头青叫嚷着：“咋不行了？咱大哥心慈手软，咱可不是好说话的。叫你把值钱的都拿出来，你还藏一手！忒的不痛快。”曹操说：“这是家里人给我的。”那为首的有些为难，看向那尖嘴猴腮的老二：“你看呢？”那老二道：“老三说得对，大哥你就是心慈手软惯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不抢哪有钱填饱肚子？”他说着就把刀拔出来指着曹操心口：“我劝你乖乖的，别拖累了自己性命。”我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千机匣立刻从袖子里抽出来，伸出剑刃，把他的刀挡了回去：“你敢！”那老二吃了亏，一下子发起狠来，挥着刀就向我劈过来，其他二人也抽出刀剑来。曹操一把抓住那老二的手腕，一脚踢在他膝盖上，夺了他的刀，回手挡下那为首的一剑。那为首的退了两步，脸色有些发青：“他们是当兵的。”愣头青还叫嚣着：“当兵的怎么啦？还不都是人。大哥你不也是当兵的吗？”那为首的突然回头扇了愣头青一耳光：“你知道个鬼！那个起码打了几十上百场仗了，我也是被鬼迷了眼才没看出来！”被打在地下的老二听了这话，连忙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那为首的回过头，把碎银子都悉数奉还：“军爷，小的这也是生计所迫，不知好歹惹上军爷，还望军爷勿怪。”曹操并不接银子：“给你。向你打听个事。你是在袁绍手下当兵的？”为首的道：“是。是袁将军帐下的亲兵。”曹操说：“你怎么混成现在这个样子？”为首的说：“袁将军走了之后，两位公子一直明争暗斗，至于我们这些没站队的，都被放到前线来了。前线也不知道听谁的，一会儿长公子，一会儿小公子，后来没办法，我就和我这几个兄弟出来了。”曹操笑了笑：“你功夫在我之上，为何不杀我灭口？”为首的答：“您是当兵的，又不像我们这些落草为寇的，大抵是司空大人手下的大人。若是司空大人追究起来，我们这几个弟兄，哪里还有命在？”曹操说：“你倒是个明白人。不如来司空帐下，我给你谋个差事。”为首的说：“我既然出来了，就是不想回去。我现在虽说干的不是什么体面活计，起码也自在，用不着看人脸色过活。”曹操笑起来：“我和本初，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为首的怔愣一下：“您……您是……”曹操牵起我的手：“妹子，走吧，给你绍哥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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