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间，卖花的小娘子从巷外经过，留下了一路活泼清脆的叫卖声。丫鬟端了朝食来，婠婠没用，她今天想仙气一点，只拈着鲜花馅饼一点点地细嚼慢咽，还配了一盅拌了蜜的花露水。师父说得不错，她爱这人间，尤其是人间美食！
对了，仙女会吃东西吗？不会只喝什么琼浆玉液吧？她还馋酒啊！
院外传来车轮活动的辘辘声，然后在门口停住，半晌未动。婠婠吞下最后一口饼，饮完花露，饱腹之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分外舒畅。
她啪地一下拉开门。
诗泠抱着剑，斜倚在马车上，见到她便立即端立，还行了礼。“月娘子，帝姬有请。”
阳光透过门前的青竹落在她剑上，反射出斑驳光影。婠婠点头，上了马车。“那就走吧。”
马车摇晃了很久，从街市喧嚣到宫门幽闭，下了马车，还有长长的寂静宫道，红墙高耸，青瓦低垂。
帝姬居东宫。
走得有点久，宫女进去通报的时候，婠婠便眯着眼睛看那排映射着日光闪耀着的琉璃瓦片，掩着口，缓缓打了个哈欠。绿衣宫女袅袅行来，道帝姬正在待客，请她移步偏殿稍待，婠婠点头应了。
春风吹响檐下铜铃，清音爽籁，怡人耳目。回望过去，就见一角重彩斑斓的屋檐，一方流云懒卷的青天。
死在这样美丽的日子也很不错。
婠婠迷迷糊糊地想着，枕着胳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耳边有宫女轻轻软软的交谈声。
“已至午时了，再睡要误了午膳了。”
“可是娘子是贵客，怎好将她吵醒？”
“帝姬案前的公文只剩两本了，娘子这边不能耽搁……”
婠婠睁开眼。
“娘子醒了。”一个绿衣宫女递上蜜茶，等她饮了，又招来两个宫女为她整理头发衣衫，自己退下了。
婠婠拨开额前垂发，感觉世界都亮堂了很多。她饮了两口茶，让宫女引她出去。
算来已经三个月余未曾见面。
长乐变了很多，不是说相貌，而是仪态，气质，帝姬重威仪。
“玩得可开心？”她还未行礼，长乐就揽着她坐下了。婠婠勾唇，一副回味不已的模样，道：“舒服！”
“哈哈哈……前月里酒宴的时候我就想着你在宝山日子过得舒服，怕是不愿意回来了，没想到真的耽误了这么久。”
“待舒服了懒得动啊，那边山美水美连人也好看，鸟兽又多，可有趣儿了！我这次在那边带了不少玩意儿回来，还有美酒和新茶，有空你来做客，我拿最好的招待你？”
“礼物呢？没带礼物回来？”
“你们喜欢什么礼物我也不知道，缺的话也不缺什么。回头来我家看看，喜欢什么自己挑吧！”
“行。尝尝这道汤，母后特意从南方寻来的御厨，号称天下第一勺。”
婠婠尝了一口：“好喝。”
“就这俩字儿？”
“嗯……精致美味，滋味绝佳？我不擅夸人，别见怪。”
“噗……”
一顿饭吃下来，没一句说到点子上。长乐又邀她园中散步。不是御花园，就是东宫内的小花园，虽是花园，却树多花少，人少鸟杂，显得幽静。
“湖里养了莲花，在暮夏开，现下只有些叶尖儿，不过里面鱼倒好看，值得一观。”
“那看看鱼吧。”
“好，走。”
“园中本来养了只孔雀，但是被母后移到御花园了，以前经常可以看见它在这里照水。”
“孔雀爱美哩。”
长乐笑笑，后倒在假山上，头顶是开满鲜花的大树。四周的宫女不知何时都避散了，婠婠跟她躺下，心中隐隐察觉，正题来了。
长乐拂开她的额发，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未来？”
“大概是，南柯一梦里，我曾听说过你。”婠婠真真假假地说。长乐指上绕着她的头发，又问：“你帮我，有什么目的？你来自哪里？”
“我没有目的。一个野鬼孤魂，恰巧遇到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想趁机拍个马屁，如此而已。”
“普通孤魂可不会知道公主的命运……你不是现世的人？或者，你来自哪个易学家族？”
“殿下，知道我不会害你，这不就够了吗？”
婠婠拉了拉头发，没拉出来，反而是长乐更加凑近到她耳边，距离亲密而危险。
“你的世界的我，是怎么样？”
“是青史上一抹尘烟……只有遗民的哀歌里，知道她曾辉煌过。”
“还有呢？大庆……”
“我不曾看过史书。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学医，从医书上认的字，国家大事，历史变迁，诗歌文学，一概不知。只听过你的一支歌谣，寻过你的一生足迹。”
“女子……无才便是德？
那便是……我失败了。连累天下女子，皆为尘埃？”
婠婠不擅长安慰人，她当了几十年野鬼，早将自己从人这个族群里踢了出来。
帝姬殿下的指间还缠着她的头发，她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当年做鬼时可以收缩自如的长发，可以轻易地勒断手臂粗的树木。呆了半晌，婠婠目光越过白嫩的手指投向帝姬雪白的侧脸。
那张脸上眉目如画，却层层冷固凝冰，不知是心头涌动着什么思绪，她表情有点悲怆，但又并不软弱。
眨眼间，她便笑意盈盈地抬起眼，态度温和可亲不见一丝沉重。她问道：“你想不想当个富贵闲人。家财万贯无灾无难，一生逍遥自在，以后，还有大庆最尊贵的人来当你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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