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大地，万物蒙受光辉。
清晨的阳光灿烂，但并不热烈。百花巷里人声稀，偶尔开口也是轻声细语。于寻常人家来说，这样的早晨过于清冷压抑了些，于远离人间久矣的海棠来说，这不温不淡的尺度倒是正好。
不至于让她为人群恐慌，也不至于让她孤独中死寂。她在清扫干净的门槛上坐下，看巷里偶尔的人影来去。
看门的大婶给她分了两个包子，她犹豫了一瞬，接过来，轻轻点头道谢，然后小口小口慢慢地吃。
包子做得并不精细，但也算一种粗糙的美味，装满热腾腾的人间烟火气。
偶有一个打着哈欠衣衫不整的公子哥从门前走过，海棠便下意识地背过身，躲到门里。
她怕被认出来。
她曾名冠瀚海城，站在贵女的最尖端。
暗躲了两回后，包子也吃完了。拿帕子擦净了手指，海棠恋恋不舍的目光扫过屋宇楼台，连街巷道，扫过花红柳绿，然后慢慢垂下，收敛了所有情绪，挪步回到门内。
门内还静得很。
花花绿绿各色纷杂的花丛冲击着眼睛，飘飘摇摇的柳树新枝送来清爽，还有草虫里嘀嘀咕咕的虫子，有很旺盛的生命力。
贪着这股鲜活，海棠慢慢穿过院子，坐到了湖边的亭子下。
湖边有小姑娘在捞水面的落叶，一身嫩嫩的青色，袖口露出的手腕绷得紧紧地。海棠瞧着她，有意想打探消息。刚才看门的婶子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琼花楼里的消息一句没漏给她。
一炷香之后， 小姑娘捞干净了那一面的叶子，扛着小竿，哼着曲儿走过来。路过亭子时她笑嘻嘻偏头瞧了一眼，只见……
一个面色惨白的陌生女人面无表情眼神阴森地盯着她！
冷汗不知不觉地爬上了小姑娘的后背，笑容也烟消云散了。打了个冷颤，她好容易才从那阴冷的目光里回神，悄悄地捏紧了手上的竹竿，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要经过，不料亭下那人竟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
“妈呀！”小姑娘带着哭腔发出尖叫，扔了捞叶子的竿子就飞逃了。
海棠望着她的背影，无言以对。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如此可怖，能把小姑娘吓哭。立在原地，她努力扯了扯嘴角，但是脸上的皮肉好像不停使唤一样，狰狞地凝结着。
动啊！
没动。
她眼神开始暴虐起来，用力全力去扯动嘴角，最后，许久之后，春风里蓦然传来啪的一声，有一个耳光响亮地落在脸上。
一记耳光之后，僵硬的脸上终于扯起了一个牵强弧度。
扯着吓哭了的小姑娘找回来的婆子看到这一幕，也缩了脖子。那小姑娘这回干脆被吓疯了，打着哭嗝儿挣脱了婆子的手，撒腿就跑。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院子里响起飘忽不定的癫狂笑声。婆子吓得慌乱转身逃走，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叨：“这是哪儿来的活祖宗哦，可吓死个人了！老婆子得找红药妈妈说理去！”
红药妈妈还在睡呢。
春风里美人无衣，雪白香软的身体陷在大红丝被里，一张桃花面未施粉黛，也活色生香！浅风吹入帘，吹得她几根发丝在光洁锁骨间扫来撩去，扰人至极。
“嗯……”
哼了一声，美人在睡梦中伸出手胡乱地挠了挠，然后无知无觉地把身子往前一送，贴上了一个后背。蹭了蹭对方带着浅香的白色单衣，满意地继续安睡。
如果把这张清媚的桃花面点上艳丽妆容，那便能认出是艳冠百花巷的红药妈妈了。她此刻搂着自家头牌，温香软玉，好睡得很！幸而这副场面不会被人瞧去，不然纵横欢场的一世艳名怕得被辜负了去。
只是这场景里不融洽的是，她怀里的头牌美人面色冷白，眼睛半合，浓烈的戾气从拉长的眼缝里流出，但身子却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穿堂风终于吹开了纱帐，吹开人美人的眼睫。
“真是烦人~改明儿把这破帐子换了，打搅老娘的好梦。”
这话墨菊听了百八十次了，就是没见她换过。
女人嘟囔着，又把脸往她背上蹭了蹭，然后小手顺着她的胳膊一路滑下来，握上她捏紧的拳头，撑开手掌十指相扣。
一股热流从掌心连接处涌来，流入了她的体内。很快地，体内噬人的痛感被压制成为一身的麻痒，缓缓平息。
等力气略恢复过来，墨菊吐出一口浊气，翻身把红药搂进了怀里，亲亲她的发顶，二人抵首而眠。
妈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琼花楼里热热闹闹地，扫地的，折花的，寻人买卖的，一群花儿一样的小姑娘来来往往笑语欢歌。忽然暖和春风里吱呀一声清响，姑娘们抬头，便见着红药满脸困色地推开窗——当然，那双媚眼线条勾得又狠又艳，已经上好了妆。
姑娘们都娇娇俏俏地跟她打招呼。
“妈妈，昨儿睡得可好呀？”
“妈妈，墨菊姐姐昨晚服侍得可好，今夜不如唤我来吧？”
“新折的杏花枝，妈妈你要不要？分你几枝？”
“唔啊——”一众人玩笑的目光里，红药妈妈掩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满眼不解道：“大家精神真好。”
“嗤——”
“哈哈哈哈哈！”
“噗……”
一群小姑娘笑弯了腰，“妈妈呀，不是每个人每天都得睡饱五个时辰的。”
“能跟妈妈睡意相当的，怕是只有鸢尾姐姐那只猫！”
“哼～”博了满园上下大小美人的一场笑，红药妈妈心满意足地扭头找食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从灶上端了新出锅的一叠山药红豆卷，又回了园子。
这会子清醒透了，她终于想起后面还有只打晕带走的小猫咪，需看顾看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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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忙死在工作上ꈍ◡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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