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皇帝和群臣之间的角力，以皇帝大获全胜而告终，用黄翾的糙话形容，书呆子们都被结结实实阴了一把。
元劭没明着说不要涿东，只首肯了项冲“此时不是好时机”的谏言，至于何时是好时机，只有酌情而定。
在场的所有人中，最喜悦的莫过于大司农桥畴——项冲的谏言真是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
涿州这摊臭鱼烂虾不管如何搅和，最终都得落在“钱”、“粮”二字上，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他这大司农，摊子越大，越难收拾。
沧州要粮、凉州要粮、涿州要粮……他们向陛下伸手，陛下就来向他伸手，他又向谁去伸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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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鱼贯出了思政殿，桥畴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高墙宫室，长长抒了一口气，看来今年缝缝补补一番，又能混过去了。
庆幸之余，他不由望向那个救他于水火之中的项乘凤，只见这只出头鸟正跟在霍云起后面，头埋得低低的，走得很小心，一点儿没踩着霍云起的影子。
霍云起和黄达超走在前面，两人说说笑笑，掩不住眉梢眼角之间的得色，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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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弟，还是你脑瓜子灵，几句话堵得他们通通闭了嘴，你就是咱们阉党的头牌……啊不，顶梁柱！乘凤就是咱们阉党的门面儿。”霍霄把事办得漂漂亮亮，黄翾自然要夸上两句。
“哪儿是我脑瓜子灵？”霍霄谦虚道，“都是嫂夫人教得好。”
“你学得也不错，有悟性。”黄翾嘿嘿干笑，眼神乱飘，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他确认无人靠近后，胳膊突然绕上霍霄后脖子，皮笑肉不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吃不过饺子，好玩儿不过嫂子，死小子，前几天东市那事儿，到底真的假的？”
“我每次和他见面，都是纯学习，小弟是什么人？绝不会把主意打到嫂子头上。”眼看黄翾几乎要把他吃了，霍霄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那天是咱们三个商量好的，都是为了掩护你的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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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是嫂子就好。”黄翾给霍霄一个“和善”的笑容，“他要对你自荐枕席，你可得把持住了，看看干哥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整天提心吊胆，七上八下，早知今日，当初我宁愿冻死在他家门口，也不稀罕喝他那碗剩汤。”
霍霄挺同情黄翾的，不管官儿做到多大，脖子上都像被袁素套了根狗链子，袁素手腕令他叹为观止，一碗汤就买断了一个人的一生。
“干哥，你要相信嫂子的眼光，他敢带着你上我这船，就是算定了这船不会沉。”霍霄眸色渐深，随意一睃，黄翾竟然本能般地汗毛竖起，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狼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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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生可畏，公让，霍云起是个人才，可惜入了阉党，这个后生如行正道，必是辅国之臣，如入歧途，必成窃国之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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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畴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霍云起那挺拔的脊背上，下了一个极其严重的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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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让正是司徒萧豫的字，他和桥畴并排走着，也顺着桥畴的目光去看霍霄，年轻侯爵的身影倒映在萧豫深如古井的目光中，随着霍霄的动作泛起一圈涟漪。
萧豫神情并未因桥畴的话有所变化，转过脸目视前方的明黄华盖：“建平，你失言了，满朝文武都是陛下的臣子，都是帝党，何来阉党？，”
桥畴重重叹了口气：“你说没有就没有吧。自打赎罪金归到廷尉，北军的军饷就不够，昨日太尉府要加增军饷，今天凉州也要拨粮，怎么办？”
萧豫道：“给北军发宝票，把粮食发给凉州。”
“还要印宝票？”桥畴愁眉苦脸，背不由佝偻几分，“不能再印了，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你知道会出事，为何不上疏说明？”萧豫仍是走得四平八稳，“你上疏，陛下就会要你拿代替宝票的东西出来，你拿得出来吗？”
“我拿不出来。”桥畴道，“士族不用交税，又占了全国一半田地，先帝都没法从你们这儿要到钱，我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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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豫反问：“你不是士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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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但将来可能不是。”
桥畴鼻子很灵，此时他莫名闻到一丝血腥气，也许是御膳房在宰羊，也许是宫里在杀人，也许仅仅是回忆带来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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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意从脚底往头顶窜，驱使桥畴说出深藏心底多年的隐忧：“没有谁生来就一定比别人高贵，如果梁国百姓无法再容忍我们的愚蠢和腐朽，他们会把我们从云端上拉下来，踩得粉身碎骨，那时别说是我，连你也不过是一摊牛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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