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病房的病人如果没有医师陪同，是不被允许踏出病房的。林问泽在食堂吃午饭，想着距离迪安开始接受治疗已经过去两天了，不知有没有进展，正打算着吃完再去病房看看情况，就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从大门走了进来，不一会儿，端着两个餐盘就往这边来了。
“……你们？”林问泽疑惑地挑起了眉。
“啊，老大！”迪安夸张地挥了挥手，哒哒地跑过来，“老大！我今天终于被放出来吃肉了！我太感动了！”
“平时给你准备的套餐里也有肉，”艾利欧动作自然地替他围上餐巾，“不喜欢那个？”
“非也非也，那不叫肉！”迪安指着他盘子里的双层巨无霸牛肉汉堡，“纯爷们儿，就该吃这种的，刺激，爽！”
“原来是这样啊，”艾利欧点了点头，“那你吃吧。”
迪安捧起汉堡就是嗷呜一大口，露出超满足的幸福表情。艾利欧于是将他的餐盘和自己的调了个个儿，极其优雅地，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地，把他盘里的牛排和炸鸡吃了。迪安吃完了汉堡，发现自己盘里的肉变成了青菜，再看看艾利欧面前的空盘，一脸懵逼：“？”
“艾利欧……我不吃这个！”试图通过卖萌来求得政策宽松，“我能不能再买一份呀？”
“可以啊，但是你现在没有卡。你觉得我可能让你再刷我的卡吗？”艾利欧笑眯眯的。
“我吃，我吃。”迪安拿起叉子，脸皱成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英勇就义似的。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林问泽指了指迪安的脖子，又指了指艾利欧的手腕，“请问你们在我不知情的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说这个？”艾利欧晃了晃手腕上的皮带，“特殊病人专用，俗称升级版狗链。他精神状态基本稳定了，但是还没到能结束治疗的程度，这也是为了保障公众安全。”
“我不是狗，我是豹子！”迪安塞着一嘴青菜，不满地反驳，突然灵光一闪，自作聪明地认为现在是支持同伴的爱情的最好时候，“景睿才是狗，要是老大您牵着他，他肯定高兴得汪汪叫！”
林问泽黑脸，放下筷子，抬起手掌，迪安下意识地猛一缩脖子，护住自己的后颈。
“他只是在吓你，差不多也到时候了，一起去转播厅吧。”艾利欧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后脑勺，迪安眯起眼睛，发出惬意的咕噜声。林问泽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面前这两人的气氛实在腻得他接受不了，决定眼不见为净，端起餐盘就走。
本日的林教官着实不怎么走运，被老友酸掉牙之后，又迎面撞上了那个令他满心烦闷的罪魁祸首。空纸杯晃了两下，从餐盘边缘滚落，被景睿在空中接住，重新放回餐盘上：“教官，走神是很坏的情况。”
后脚跟来的迪安倒吸一口凉气：“兄兄兄弟，你在啊，我刚才说的那什么……”
景睿淡然地瞥了他一眼：“我不介意，你说得并不全错。”
“路漫漫其修远兮，”望着林问泽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的背影，艾利欧笑眯眯地拍了拍景睿的肩膀，“仍需长足努力。”
“对于特种部队基地遇袭的事件，我表示很抱歉。我作为队长，没有及时发现危险并告知全队，这是我的失职，我愿意接受军方的所有处罚。”自袭击结束，江浩宇便一直到处奔走，协助处理后续事宜，连续几日的奔忙使得他精神状态不佳，仍是从座位上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经过核对，此次事件最终的死亡人数为一百二十二人。政府将妥善处理后事，照顾每一位逝者的家属，并提供必要的补助。”安全署的发言人微微侧身，让他身后放映着死者名单的大屏幕完整地展现在镜头前。迪安一眼看见了方平的名字和照片，双手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哽咽。原本一片寂静的放映厅，似乎受他的情绪感染，到处都响起了低声抽泣：坐在这里的幸存者，他们都在这次事件中失去了至亲的人，失去孩子，失去父母，失去另一半，割裂心脏的痛苦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艾利欧将手指按在迪安的太阳穴处，时刻注意着他的精神状况。这个才满二十岁的孩子，简单得连构筑思维壁垒都不会，但凡是向导，都能轻松地获取他脑中的全部信息。在治疗最开始的时候，他的意识里全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鲜血，他就像是永远停留在了恐怖电影里最吓人的那一瞬间。多么健康的人，恐怕都会被这种噩梦活生生地逼疯。如何清理他的意识让他回到现实中，这对于经验丰富的艾利欧来说也是一个大工程，为了尽快完成精神疏导，他甚至暂停了其他全部研究工作，二十四小时都跟迪安待在一起。
这两天，迪安占据了他所有的目光，而越多次与他建立联系，他就越迷恋这个干净的灵魂。没有阴影的迪安的精神世界，像是北美洲南部的海，清澈又温暖，在阳光下闪着纯粹的光亮。
“我对不起方平……”迪安喃喃着，握紧了艾利欧的手，仿佛那样就能找回些许安全感。
“迪安，活下来绝不是罪孽，这意味着责任，”艾利欧轻轻地亲吻着他的发顶，“你要带着他的梦想和期待，更有重量地前行。”
“我会的，我会的！”迪安狠狠吸了吸鼻子，“我再也不哭了！”
“……这次事件带来了惨痛的后果，让我非常痛心，我辜负了全联邦民众对我的信任，军部一再建议我增加安保开支，但我迟迟未作决策，如果在此之前加固了防御工事，可能就不会造成如今这样巨大的损失，我自觉没有颜面再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将引咎辞职。”
年仅五十却已经头发斑白的总统朝着他所有的民众深深鞠躬，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却到底没有在几十亿人的面前落下泪来。
林问泽猛地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讶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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