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了，”许潜说，“没事，还了跟没还也没差，不用了。”
“我跟你说许潜，你有什么事别瞒着我，最近家里那边有没有发生点儿啥要召唤你出国？”
“你盼我家点儿好吧，什么事儿不事儿的，”许潜扶了扶眼镜，“再说护照也过期很久了，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怎么了？”
“奇了怪了，”林朗问，“那你说咱俩有可能在一周之内忽然恩断义绝吗？”
“概率很小，”许潜推了推眼镜，用慈爱的目光看了一眼林朗，“就算你现在把我钱全骗光了跑路，我都不一定舍得报警。”
林朗：“……妈的，腻歪。”
许潜在林朗背上轻轻拍了一记，是安抚的意思。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而林朗却实打实地焦虑了：“我不会算，计算器还不会吗？你这个数字不对劲，太少了。俗话说生离死别，咱俩既然没可能生离，那岂不就是……”
听了这话，许潜向来游刃有余的神色间忽然也有一丝茫然。
“我讲真的，”林朗又低头看了一眼计算器上换算出来的数字，表情前所未有地凝重，“你一个月内恐怕有血光之灾。”
“……哦，”许潜愣了一下，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好，知道了，先回家再说。”
他说话间仍然是一贯不置可否的敷衍，显然一个字也没信。正转身欲走的时候，却被林朗一把扣住了手腕。
林朗蹙着眉，是一副想开口却无从表达的样子，两人面面相觑，许潜嗤的一声笑起来：“不错嘛林朗，搞得像真的一样。”
他本来期望看到林朗再故作严肃一阵，随后就和他一起笑作一团，但他在心里默默地数了一分钟有余，林朗却没有笑，只是目光逐渐游移，好像不敢把视线落在他身上。
“别闹我，林朗。”
许潜用了祈使句，他希望林朗点头，然后笑着溜走，一口气窜出好远，就像以前他恶作剧成功以后那样。
但是林朗没有回应他，只是近乎神经质地、低头一遍又一遍在计算机上连按乘号，算出一串数字，清零，再算一次；清零，再算一次；清零……
嗒嗒、嗒、嗒嗒嗒，敲计算器键盘的效果音杂乱无序。
“……嗯？”
落日嵌在不远处商场高楼的一角，余晖泛出刺目的橙红色光晕。
“林朗？”
随着黄昏落幕，繁华的商业中心正在苏醒。嘈杂的人海涌动起伏，间或车流突兀长鸣。
“……”
在这种荒谬的处境之下，认知脱节首先带来的是被戏耍的烦躁。
许潜想说他又不是傻子，但最终没有开口，他懒得跟林朗计较，逃避争执的念头先一步推着他想要转身就走。
然而眼角余光里，林朗还杵在原地，许潜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就这样干脆甩手走人，一转头，视线刚好撞进林朗从眼眶滚落的泪滴中。
许潜愣了：“你哭什么？”
林朗感受到脸上的湿痕，愣了一下才手忙脚乱地用手背揩揩眼睛，然而那一滴骤然落下的眼泪却已经顺势划过面颊，在下颚停留过一瞬，最终晕开在衣领上。
“你看错了。”林朗连忙背过脸去。
许潜有些手足无措，徒劳地用指腹捻了捻林朗已经晕湿的衣领。
就算是我真要死了，你哭什么？
身后大楼荧幕映得四周亮如白昼，广告里的女星笑容灿烂夺目，全然不知眼皮底下两个少年有着怎样的心理活动。
许潜霎时陷入了沉思，这是完全超出他应对能力范围的棘手情况——当然，这不是他的错，面对有可能到来的死亡，大多数人手无缚鸡之力，或许连保持冷静都做不到。
也许是得益于良好得有些严苛的家庭教育，也许只是压根儿没有缓过劲儿来，当然最大的可能性是他觉得这根本就是唬人的，总之，许潜没有崩溃、没有歇斯底里，只是还算镇定地抬手，正了正并没有滑下鼻梁的眼镜。
与此同时，林朗缄默地站在他身侧，没有争辩什么要他相信，只是抬手捏了捏鼻梁，很疲惫又很茫然的样子。
他俩在路边久久驻足，不远处一辆的士绕行到面前，司机摇下车窗，探出头来，被林朗周身的超低气压吓了一跳：
“那啥……上、上车不，两位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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