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峥始终还是觉得，陶雪义那一日对他的“报复”应该属于“伺候”。他觉得自己捡了便宜，陶雪义却觉得叶峥亏给了他。心意好像没有相通，但也不坏。叶峥回想起来，还会不由得老脸发烫。
明天就是元日，爆竹声响彻一朝。午后晴好，积雪未融，叶峥与孩子从市集回来，头上还挂着片片爆竹花。船夫刚做好祭神的糕点，见孩子归来，便招他进屋祭拜祖先。
叶峥卸下从市集买回来的食材，走回偏房却不见陶雪义。
踏过残雪，绕屋一周，依旧不见，叶峥又走远几步，见几株腊梅盛开在河边，簇红傲雪，伴一人于花下。
陶雪义伸手轻轻拉来一根满开的枝头，细嗅芳香。似有一只蜜蜂与他不约而同，陶雪义笑了，他看向走来的叶峥，笑意依旧。
残雪载着暖阳的光华，似融未融。
就和这个人一样。叶峥心想着，走近他，为他拢了拢披在肩上的锦衣。
船夫家没有更厚的衣裳，这件曳撒洗了几回，血迹虽除，破损的地方他却不知如何修复。船夫第一次见到这身飞鱼服时吓得不轻，但也不敢多问，叶峥只觉得对不住这位老实的大哥。
“不冷么？”叶峥问道。
陶雪义摇了摇头，又回眸看了一眼梅花。叶峥抽出怀刀，刀起刀落，一枝傲雪花色被他折入手中。
“欣荣，这……”
“拿着。”
枝条沉甸甸的，陶雪义一手捧着花枝，一手被叶峥牵着走。雪地留下几片落梅，蜜蜂却跟在陶雪义的身边，他总感到有些难堪。回房舍要穿过一条小路，路上有人骑马而过，叶峥将陶雪义护在身后。
骑马的商贾缓下马步，笑道：“岁除佳日，路逢眷侣，小生祝公子与娘子新春安康。”
叶峥愣了愣，对陌生的商人拱手回道：“新春安康，多谢。”
陶雪义低下头，那商人似乎在往他的方向偷瞄，叶峥也察觉到了，便是牵着他快步进屋。两人走得着急，梅枝一路飘花，叶峥道：“刚才那人一定是眼神不好，雪义，你别放在心上。”
叶峥回头，见陶雪义一张脸红得像手中的梅花。
“……无妨。”
听陶雪义如此说，但样子看起来哪里是不介意？叶峥也不好意思起来，只好接过那枝梅，找来房中一个老旧的花瓶插上。窗外，船夫赶着孩子一起张罗年饭，叶峥看着孩子抱起他们从市集买回来的大鱼，笑道：“今年能和这家人守岁，也是缘分。”
“还有你。”
陶雪义颔首，却又垂眸，喃道：“可是……”
叶峥回头，把笑容映入陶雪义忧虑的眼中，“可是什么？”
“若不是因为我，你可以在西廊与大娘一起过年。”陶雪义抓住无力的手腕，握拳，看着只能颤抖的手叹息，“大娘一个老人家独自守岁，岂不孤独？”
叶峥似被陶雪义的情绪感染，想起初春归家，对母亲说过要好好陪伴她的那些话，他心转消沉。
摇了摇头，叶峥甩走忧郁，对陷入自责的陶雪义摆回一个笑脸，“别想了，你都已经好了。等雪融了，我们就走。”
陶雪义似被贴近的笑容灿得恍了神。
“回西廊，回少爷的刺史府。”
“……”陶雪义默然。他自是知道景柯目前身在何处。
西南，动乱，兵部率领左军的增援，皇帝与卫戎都统坐镇大理山城的战事……这一切都已经在陶雪义的预料之中进行着。
往他所预料的最严峻的方向。
有肃王暗中加入的临安侯右军，与前往“增援”的兵部左军将会发生交战。正在镇压外族乱党的临安侯右军节节败退之报，皆是卫戎都统放出的伪信。左军出动，意在增援，实则逆反。兵部尚书曹大人身为国舅，他不会放过这个布侯已久的机会——拿下亲征的洪宣皇帝。
时世瞬息万变，谁能明白小镇外几千里的兵戈狼烟之景？即便是陶雪义救下的敬妃如今可还安好，他也无从得知。
本想放下，却又不由得提起一颗忧虑的心。陶雪义还有一个放不下的人，那人也有不会回头的决意，便是他的师父卫戎都统。
“雪义，你还在想什么？”叶峥执起陶雪义的手，踏实地拍了拍，“今天是除夕，莫要多想了。”
“……好。”陶雪义应了他。
“大哥开始准备年饭了，我去帮忙。”
“嗯。”
“有你爱吃的，我来做。”
“嗯。”陶雪义一直应着他。房门开，飘来一阵炊香，离开的叶峥却被陶雪义叫住：“欣荣。”
“怎么？”
陶雪义抓紧系在胸口的两只燕子，脑海中深红的宫墙一闪而过，愈渐遥远。
“……回去吧，带我回西廊。”
叶峥惠然一笑：“当然了，不都说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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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2k字分离了。这一章就比较短，连更吧。下次开始就是尾声了。师父大人要从那个劝退的楔子里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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