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溪阔知道他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一旦想明白这一点，注意力越是集中在腿上。
“你觉得前几个相亲对象，有喜欢的类型吗？”
“没有。”
“那你觉得齐楠长得好看吗？”
“我不认识。”
“就那个总跟我们出外勤的法医，脾气特别大喜欢饭桌上聊尸体的那个。”
“没注意。”
如此简洁的满分答案绝无仅有，“下面这个问题一定要认真点，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么？”
“我妈。”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鼻翼翕合，看上去很不轻松。
就不能说点限制级的，比如说我吗？看他一副脆弱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疼，“马上就好，再坚持一下。”举起手机的闪光灯往伤口照了照，钢珠只能看见三分之二，周围的皮肉向中心收拢，贸然下刀一不小心就会造成二次伤害，不过好的是这里血管和神经比较分散，不会出现严重的出血。猎/枪用的都是霰弹，把这种杀伤性武器用到人身上，真是反人道主义的典型。
“之前你问我为什么单身，我当时没回答，”他用酒精把折刀冲干净，“现在跟你交个底，我的喜欢，是不能登记结婚的那种。”
张允文说完看了于溪阔一眼，碰巧后者也在看他，通过表情判断对方似乎并不意外他说的话，或许因为早有察觉，抑或是毫不关心？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会觉得怪异，或者反感么？换句话说，朋友还能接着做下去么？”
他一口气问的问题太多，于溪阔这温度过高，主频过慢，散热有问题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无论如何可以确认一点，他肯定不会抱有歧视和偏见，尤其是对他最好的朋友，“不会的。”
“要是我不想只跟你做普通朋友，你能接受我么？”他有不焯水把西红柿皮削下来的手艺，也学过急救知识，对付这种情况还不是手到擒来，可事到临头，竟然手抖。
开什么玩笑，不做朋友，做情侣吗？本来还稍微信了他的鬼话，后一句一出口，就知道绝对是逗他的。还未想好回答，冰凉的刀锋带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刀尖刺入更深层的血肉，挑拨出深入其中的异物。他握紧拳头，任指甲扎进手心也丝毫没能减轻一点痛苦。
光滑的钢珠刚一脱出便涌出几分热，伤口顿时淌出几道血痕，“别动。”用纱布把伤口缠好，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
想起刚才的问题还没个答案，张允文正打算讨个说法，后者轻声开口道：“如果能找到一些简易的工具，可以搭一个信号放大器。”
张允文挨着他躺下，本来想温暖一下病号，结果后者自己烧的跟个暖宝宝似的，还挺暖和，“山里是有基站，但电路让村民给切了，没用。”
“那怎么办。”分明是山穷水尽的境遇，他的内心竟然无比平静。
“我得想想，不过不用担心，你跟着我肯定能出去。”
“怎么这么自信？”
“因为我发现，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特别幸运。”
于溪阔不习惯这样明显的恭维，“你管这叫幸运，倒霉还差不多。”
“我跟你说实话，你不要害怕。”
于溪阔看张允文突然严肃起来，以为他有正事要说，“怎么了？”
张允文煞有介事地道：“我们考试呢，打人形牌，15米，精准射击，擦边就及格。”
于溪阔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张允文接着道：“也就是说，在那么远的情况下，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枪开出去，可能会打到哪。”
于溪阔仔细回忆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我好像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是，你要是记得就该跳起来打我了，距离太远，根本打不准，所以才说你运气好啊，牛顿的棺材板就是你给压上的…”说这些话当然是调侃，没有把握他不可能拿别人的命冒险。
于溪阔猜也知道，偏过脸看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直到对方都不好意思再胡编乱造，于溪阔才郑重其事地道：“谢谢你。”
张允文无意识地瞥了于溪阔的嘴角，心里一阵心虚，心虚之余竟还有小朋友偷吃零食的窃喜，“甭客气，跟我你就不要总说谢谢了。”他说着把手放在于溪阔脑门上。
于溪阔以为他是在试体温，等半天既不拿开也不给个准话，就疑惑地抬眼看他。
张允文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解释道：“我就暖个手。”
嘴上想说神经病，心里却一阵心安，彻夜无眠和体能消耗带来的困倦在安稳的环境中袭来。
张允文看他睡了，才把外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心里开始合计，救援队来了肯定会搜山，关键是这片山这么多，鬼知道他们现在在哪。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还不能这么干等着，要是于溪阔没受伤，外面没一群野蛮人追他们，旁边没那几具登山爱好者的遗体，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没问题，还能顺便发展发展阶级友谊。可现在已经出人命了，还没吃没喝的，总不能真的学习那个食物链顶端的男人，看见什么吃什么吧。眼下他再乐观也改变不了客观事实，就算他能等，于溪阔也不能。
想到这他侧过身看向对方平静的睡颜。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开始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抑或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再之后是对他未来发展的忧虑，奇怪这人怎么跟这个案子扯上关系，这人怎么跟那个嫌疑人待一起，他怎么又参与进这件事的……慢慢的，他从关注他身上发生的事，过渡到关注这个人本身。性格孤僻，不擅交际，对朋友却诚心诚意，即使表现得再有距离感，内心还是渴望温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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