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这个好吃。”
盛午一根手指在货架上飞速地指来指去，陆一宁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扫货机器，只能听任盛午指哪拿哪，一样样往购物车里放。
“大哥，我们是过节没错，但你也不用整得和台风天扫荡囤货一样吧？”
盛午回头，笑时露出的那对小虎牙此刻落在陆一宁眼里就仿佛是淬了寒光的铡刀。
“这不是为了防止你回扬城嘛。你看，买的吃的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放着就会坏掉，多浪费啊。像这样，两个人，就刚好。”
陆一宁撑着手推车，满面无奈，“那你还真是居安思危哈。”
盛午摆了摆手，示意陆一宁过奖了，便继续朝前面的货架甩着胳膊大步走去。陆一宁留意看了看，每次都是脚尖先着地的，再走两步，就该跛着一条腿晃着他的书包蹦蹦跳跳起来了。一米八几的人了，还和个小孩子似的。陆一宁笑了笑，一边推着购物车，一边认命般地把刚刚丢进来的两袋鸡胸肉给摆好。
原来一个人大度起来，真的能把那些个小脾气小任性给包容得彻彻底底。
两人结了帐从收银台出来，一路推着车到了超市门口，平地一声惊雷就砸到了面前。
“下雨了？”
“准确点说，是雷雨。”
陆一宁耸了耸肩，无不遗憾地开口。
至少今天这个正十五，是看不到月亮了。
“没事宁哥，”盛午十分自然地揽过陆一宁的肩，“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天不下雨不就好了，我们看最漂亮的月亮。”
陆一宁掏出手机，看了看天气，“巧了，明天中雨转小雨。”
盛午沉默了半晌，才笑道：“只有你们这种老年人才会想着一定要中秋节围花赏月了。和我学学，想开一点。”
陆一宁抬眼看向厚重的雨幕里被狂风吹乱肆意歪斜张牙舞爪的树木，雨声将枝桠的断裂声一同带来，混在周围鼎沸的人言里，揉作嘈杂的一团。盛午的声音忽得响起，如一双无形的手，推开了混沌的万事万物，直直冲来。
“那和我在一起，何时不是团圆夜？”
·
雷雨后的这个夜，显得有些闷热。盛午洗了碗在沙发上瘫了会儿便觉得无趣，伸长了脖子喊了一声：“宁哥，你在干啥呢？”
“收拾呢。”
陆一宁在露台上一心一意地修理他的花，得了特许可以休息一晚不用学习的盛午就端了个小板凳坐在露台门口，也一心一意地看着陆一宁。
看被微风吹起的发，看被汗打湿勾勒分明的背，看隐在黑暗里的半边脸颊。
那样一张脸，那样熟悉，他曾在午夜梦回醒转时看过无数次，偷偷抚摸过无数次，哪怕尽数没入黑暗，他都能精确无比地吻上鬓角下那一颗小小的平整的痣。
直到一道裹着热意的汗珠自发间滚滚流到他的颈窝，盛午才回过神来。
“盛午，帮我拿一下我的剪刀，应该在柜子第三格那个褐色的筐里。”
“哦。”盛午慢吞吞地起身，按着陆一宁的指示，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那把园丁剪，放到陆一宁脚边，又回到自己的小板凳前乖巧地坐下。
“陆老师。”
盛午的这一声呼唤温吞得就像是杯凉白开，倒和往常很是不同。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了。”
“看到什么？”
陆一宁觉得奇怪，不由得回头问道。
“看到几十年以后，那时候我们一定换过不止一个房子。反正家里，会有一个漂亮的院子，要大一点吧，至少你喜欢的花花草草都能种得过来。到时候我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你浇浇水剪剪枝。你要是不喜欢猫猫狗狗，那养只小乌龟也好，方便。对，我们再建个小水池在院子里，省得你每次淘漉鹅卵石还要跑到屋子里来。然后呢，我就把你的工具箱搬到我自己脚边，你要什么我偏不让你自己拿，你喊一声‘老伴’，我就给你送。靠，怎么这么土，哎，随便吧，到了那时候你叫我什么都好。你叫我什么都好，你叫我，就是还需要我，需要我就好，能在你身边就好。”
陆一宁手里还抓着小铁锹，指节上的泥土未干，湿意丝丝扣扣盘到手心，激起他一个激灵。盛午的眼神有些涣散，光却很明亮，哪怕是借了几分灯火，他仍读出了其中的认真与期盼。
“宁哥，你说好不好？”
盛午的目光重新落回陆一宁身上，恰巧相遇，成了一场对望。晶莹的汗水止不住而缓慢地流过陆一宁的眉眼与鼻梁，径直滑过唇角，擦过下颌那一点泥，看起来比雨后的绿叶还湿漉漉，却莫名交缠出一种澄净的色欲来。
他突地忐忑起来，或许是自己的内心深处藏满了不安惶恐，才会好像早就吃准了此刻沉默的陆一宁会避而不答，或是婉言拒绝。
“好啊。”
他说，“好啊。”
多么轻巧的两个字，轻巧到盛午觉得自己坐得离露台再远一点都要听不见了。可是，又多么清晰，就像是下午那一声震响在面前的雷，逼得人正视它的存在。
“那我们说定了。说定了，就不能跑了哦。”
盛午笑得几分俏皮，回道。
陆一宁从业这几年来，很是不喜欢听到“以后”这样的字眼和内容。学生的承诺，大多是纸上之谈推诿之辞，不可轻信，他宁愿听当下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可盛午说的那字字与句句，明明也远不可及，却偏偏，就这样跑到了他眼前。
其实，他也看到了。
陆一宁听到他心弦那一动发出的微弱而清晰的轻响，便把脸转了回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皮一抬，不知哪片叶子上的水珠滴落，敲醒了躲避风雨缄默不言的月季，那朵嫩粉色的米兰达就在枝头冲着他轻轻摇了摇。明明没有月色与星芒，可浅色的花瓣周围却笼着一层飘渺的杏色的光，像是每个午后，盛午带着笑意的酒窝里斟满的一汪温暖的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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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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