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华云寺经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终究归于平静，死伤虽重，好歹是佛门清净地，今生造的孽，生后就在佛祖处忏悔吧。
萧霆瑜一屁股坐在宁英门外廊下，吹着夜风，像是回到边关，坐在那儿就能坐成关外的黄石土坯，任凭风吹日晒，他自巍然不动。
直到，齐放急吼吼冲进院内：“少爷，来了、来了！”
萧霆瑜蹭的站起来：“人呢？”
齐放一指院外，薛慕晟人已经快步走近。
萧霆瑜赶忙迎上去，一拱手：“子烁兄……”
“药我已吩咐人送去给汪太医了。”
萧霆瑜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薛慕晟脚步不停直奔宁英房间，却被萧霆瑜一步拦住：“小侯爷使不得，疫症不是闹着玩的。我冒死送信向小侯爷求助，倘若连累小侯爷染病，上云万死难辞其咎。”
薛慕晟脚步一顿，看了薛慕晟一眼，将他绕开：“上云好意，子烁心领了。只是我既然来了这华云寺，便未将疫症放在心上。”
说罢，薛慕晟就往宁英房中去。萧霆瑜看着薛慕晟急匆匆的脚步，捏了捏拳，心里不知什么奇怪滋味。
萧霆瑜独坐廊下，躲在暗处，藏得好好的，像是准备着要埋伏谁，夕华、夕朝持剑立在门口，看着萧霆瑜如老僧入定一般都似不用喘气了，盯着他后背的眼神更是肆无忌惮。
萧霆瑜像根本没知觉似得，毫不在意，心里默默数着，一吐一息地数着，已经半个时辰了。
之前，他一不小心没收住脾气，跟宁英闹了个“不欢而散”，心里总不是滋味，待薛慕晟来了之后，心里那块疙瘩像是注了水了，胀起来跟个球似得，把他的心眼都堵上了，透不过气来。
萧霆瑜无声一叹，他以为能自持，陪宁英玩欲擒故纵的游戏，慢慢牵扯她心间的情愫；他以为能与她心有灵犀、有不言而喻的默契，但似乎是自信过了头，成了自作多情。
他似乎明白踏青那日，薛慕晟望着宁英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期望和望眼欲穿的无奈。薛慕晟没有哪里不好，也没有什么配不上，只是，宁英无心无情罢了。
宁英的房门轻轻打开，薛慕晟走出来，又轻轻将门带上，向夕华、夕朝微微点了点头，离开了院子，他满腹心思，根本没有注意到萧霆瑜。
待完全听不见薛慕晟的脚步声了，萧霆瑜霍得站起来，大步走到宁英房门口，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的卓敏一惊，却没动，就这么看着，居然愣住了，似是习惯了，没有阻拦，反应过来时，宁英只向她微微摇头，示意她门外守着。
薛慕晟带来了雪参和宫里他能搜刮出来最好的药材，也不管是不是对症，反正都带来了。小皇帝说的好，都是能活死人生白骨的灵丹妙药，怎么能医不好一个宁英。
汪太医给宁英精心熬了一碗“仙汤”，就算治不好疫症，也足够让她清醒几个时辰了。
“是不是梁王？”萧霆瑜四平八稳往宁英床头一坐，这架势不是来探病的，而是来审问嫌犯的。
宁英摇头：“他是我亲皇叔，杀了我，于他有什么好处？”
“为了权利，宗室相残哪一朝没有？”
“你是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你自己？”宁英还是摇头，“如今朝野动荡，赈灾、治疫这些正经事且不说他管不管，杜文昌的案子牵扯河南大小官员上百人，够不够他头疼的？这个节骨眼上，杀我，为了什么？”
这也是萧霆瑜想不明白的地方，但是梁王的嫌疑太大了，萧霆瑜更加说服不了自己，不是梁王主谋。
“五城兵马司，除了梁王，还有谁能调动？谁敢调动？今夜那些刺客暂且不提，那些冒出五城兵马司的人是哪里来的官服？哪里来的官刀？怎么上的山？寻常土匪有这种胆量漏夜冒雨刺杀公主？”
宁英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长出一口气，压住胸间绞疼，缓缓说道：“我本不确定，但是薛慕晟来了……”宁英忽然一顿，瞟了萧霆瑜一眼，意味复杂。
“事情紧急，为了尽快把雪参运来，除了薛慕晟，我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办到。”
确实，即便萧霆瑜的人能进宫，小皇帝将珍贵药材一车一车地送过来，有心人能有百种千种方式阻挠，确保雪参出得了皇宫，也到不了宁英面前，就算到得了，也得等宁英断了气。
但若是薛慕晟入宫求药，亲自送出来，何人敢阻拦？是摆明了跟皇帝过不去，还是跟梁王、武平侯过不去？
“倘若，薛慕晟对我并未如此上心呢？他若贪生怕死不愿冒险呢？他若碍于梁王不敢来呢？又或者他知晓内幕，根本不会来呢？”
宁英一口气问了萧霆瑜许多如果，像是要将这个“算无遗策”的神将问倒。
萧霆瑜叹了口气：“他一定会来的。”没有如果。
宁英张口欲言，朱唇启却无声，她似乎是不该问的。
“单凭薛慕晟，你如何断定梁王不是幕后之人？”萧霆瑜将问题绕了回来，他不想跟宁英解释或争辩，作为一个男人，他太明白薛慕晟看她的眼神代表了什么。
“当初，我将将盐引代币的法子告诉薛慕晟，让他递给梁王。一来为救灾，二来为了避开河南权钱交易的蛛网，三来给薛慕晟做个顺水人情。梁王初时必然恼怒，但是转头想明白了局势，也只能在朝上自己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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