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下。”
张思竞指挥司机在城里市区分路的地方停下，苏子川连忙伸手：“不吃饭吗。”
张思竞起身推门就想走：“不用了。”
苏子川抓住他衣角，死皮赖脸：“张主任我们吃个饭吧，我请你。”
张思竞甩开他，头也不回，苏子川下来追，摸爬滚打。
苏子川还想耍赖说自己一个人回家危险，张思竞对他说的话是一句都不信。他怀疑的挑拨的目光盯了苏子川两眼，觉得和苏子川呆在一起更危险的是他自己。
苏子川抓都抓不住。
张思竞从街上走回家，他一般不走这边，对这里比较陌生。商业街道辉煌灿烂，抱着男友胳膊的女孩从他身边走过，扭着撒娇的女孩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城市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们停下来，两个人一起弯着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抓着男孩的胳膊，很幸福地躲在他肩后面。张思竞点点头，没说什么话就离开了。
家中的老人正在看电视，看着他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挤到门口来迎接他。他俩堵得张思竞左右找不到空间进来，他一手一个把他们微微推离自己，腾了空间出来进门。
“怎么回来了？”
“今天没在学校。”张思竞弯腰脱鞋，揉着脚踝。
“好啦，我要饿死了，我要吃饭。”
张思竞坐在那张小桌子前吃饭，父亲身体不好，坐不了高桌子，就找出了以前的小矮桌。母亲坐在他身边，上下左右前后地打量张思竞，时不时伸手摸摸他。头发呀，耳朵呀，袖口领口啊，好像他身上所有东西都值得商榷一下，好像张思竞还是一个小孩子。
“你当老师不该穿这种幼稚的衣服了呀。”
“还不是你买的。”
“我买的可是你要自己搭呀。”
“不想穿西装。”
“做老师嘛就是要穿那些的嘛。”
“那就不当了。”
母亲嗔怪地看着他：“这又说的什么话。”
张思竞这种脾气，很大程度上也和父母的宠溺有大关系。张思竞性格上绝无软弱卑劣的一部分，但脾气却几近骄纵乖张，阴晴不定，尤其是不好接近。
你可以和他做同事，但你轻易亲近不了他，他就是一个仙人掌，多刺而不改正。
张思竞也不甚喜欢打理自己，衣服用品都是母亲在打理。母亲思想清奇，隔三岔五就会买些已经不适合的东西，比如胸口印着白雪公主的卫衣。但张思竞属于她买了啥他就穿啥用啥的人，虽然不让人省心，但却是个乖宝宝。他们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学校，倒不是因为安全，是怕他吃不好，父亲又喜欢出去晃荡，于是俩同样身体不好的人每天都给他准时送餐点。
妈妈跑去厨房里打湿了毛巾，过来轻轻擦拭着张思竞胳膊上白色袖子被灰弄脏的部分：“今天工作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
“很正常，你才到学校没多久，再过一两年就好了，这个当老师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当初张思竞大学挑了师范，大风波过了，毕了业没到处跑，老老实实回到了青阳川定下来当老师，也大是为了年迈又操心的父母。在当初，张思竞本来有一个很好的出国的机会，直接去德国一家国立大学深造，从事研究，但他放弃了。
张思竞还是觉得和父母在一起，比冰冷的逻辑的物理学重要，他也不怎么认为自己会有怎样的成就。很多人说张思竞优秀，但张思竞不觉得自己有多好，大概他自己最清楚自己吧。
反正选择就是这样了，张思竞没有坐在白色的实验室里和别人高谈阔论，他回到和外面相比实属落后的这个小泼皮破落户地方，天天面对大坑洼洼的操场和乱生长的野草，一群呜呜呼呼跑来跑去的学生，里面还有一个似乎的确有点迥然不同的孩子。
酱汁溅在了脸上，张思竞抹了一下：“嗯。”
母亲一声心疼的疾呼，发现了张思竞华发早生，伸手去找那根白发。
“没事儿。没秃都好，那群小孩太折磨人了。”
母亲伤心地看父亲，父亲也伤心地看张思竞，伤心目光交错间的张思竞，也觉得伤心了。
张思竞伸手撑住额头，吃不下去了。
“思竟，人生就是这样的，很艰难的，一个人要做事总是很艰难的。如果不做事，当然过得很快乐轻松，如果决心要做某件事，没有一件事业可以轻轻松松的。”
父亲说话。
“我就不知道值不值得啊。”张思竞叹气。
“只要你做就是有价值的。”母亲细瘦带着长久以来熟悉的香气的手指拢住他，给了他温暖和力量：“我的孩子做的什么在我心里都是有价值的。”
张思竞笑。
“那么多迷茫的黑夜，所以我们希望有人陪着你——”
“够了够了。”
又说到相亲路上了，张思竞截停话题。
母亲失语，忧伤地看着张思竞，张思竞站起来：“我去洗澡。”
母亲回头叫父亲去帮他开热水器。
父亲从沙发上起来，也失了年轻时的灵活，比较缓慢，这一点缓慢让张思竞想起那时候他考到大学时父亲把他抱起来在转了几圈。时年不待，岁月不饶，一切都在消逝褪却鲜艳颜色，那榆柳下的阳光热烈幸福，还未曾停留下来仔细感受，转瞬就看见风烛残年的暮色，年岁中所有经历过的浮动雀跃，都变成了河流上一道稍纵即逝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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