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破碎里带着一点执拗:“当初知道妈妈喜欢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父亲站在那儿,看着他。他脊背微弯,他却风华正茂,但他依然不懂事、迷茫、困顿,还是一个小孩子,在等着大人的至理良言来拯救。
“为什么想听?”
“突然有点好奇。”
“想听故事了?”
“嗯。”张思竞眼睛热,羞愧地垂下头去。
那时候张思竞的父亲并不是母亲的老师,他没有教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听说物理院新来了个女学员,江南风格,温温软软的,整个家属大院都在说,说她如何的极其贤妻良母。母亲和导师做实验,女学生总是选他旁边的实验室,还偷看他,父亲抬头,抓了她个正着。她脸红了,看见他发现了她,却没有转过脸去,也没有低下头去,反而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那女孩羞了脸,但是不放弃,柔弱的目光有一股顽强的力量。
“我在想,她不要喜欢我,她不要喜欢我。”
“那后来呢?”
他声音有点沙:“为什么同意了呢?”
父亲抬头,看着天花板,越过这楼阁,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的景象。那个女孩如苹果般的细嫩脸庞上浮起红晕,穿越时光,那话又飘到耳边,“张老师,江河……我喜欢你。“
要怎样做回应呢?那时在他心中,像日食之后突然出现了一道日光。第一道光,如此明亮。那突如其来升腾起心间的想法,照亮了整个后半生,让他感激了一辈子。
“——则为她灿烂多情,不能辜负。”
父亲看着他,认真地说。
“我遇见她,就不能错过她了。”
张思竞点点头,去自己房间了。阳台很小,日光照着,他想了很多以前和未来可能会有的事情。阳台上草木葳蕤,郁郁葱葱,他垂下头去,手握在一起,眼泪一滴滴地掉下去。
手不停地换着方向交叠,却始终找不到安全感,张思竞抬眼,依稀里反而能直视太阳了。
明媚的日光不曾偏折,穿越云层来到抚育众生的大地。河水潺潺,小鹿饮溪,这个世界上好多好多美好的东西。樱桃慢慢成熟,蝴蝶渐渐脱蛹,小虫展开翅膀勇敢拥抱广阔天地,满是绿叶的枝头吹落下零星红色,快得像心头一闪而过的犹豫。他想起他以前的二十几年,朦胧的岁月像尘光飞舞,掉落那些低微的回忆碎片,一点一滴,被苍白吞噬。人们低头思考的同时,时年垂坠,和春草一样疯长。每个人都有自己指南针,人忽少年,又忽苍老。但事实上,人是一棵树,行动缓慢,一生都难做离开身下土壤的事儿,被宿命决定着未来。时间的风淌过生命,盘旋思念的年轮,那年轮转瞬逝了,只得春光乍泄时偶尔的幸福。
苏子川说过的,他也听过,他说:我带你去你没见过的地方看风景好不好?
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没有去过的角落。
还有那么多精彩,谁知道今天选择的路会通向何处?
我的梦想到底和你有没有背道而驰,你的人生又会不会其实与我南辕北辙?
我的心脏,到底是该坚决地推开拒绝,还是放任那些无度的索取和沉溺?
我啊我,到底是信任我,还是信任他?
张思竞皱眉,手捂在心口,头又开始疼了。头脑响得厉害的同时,潮水般的心绪涌出来,将他淹没在嘈杂的声音里。每一寸呼吸,都让他意识混乱,难分辨是非对错。
突然,有一个想法冲破了所有的混乱,突然浮到了眼前。它那么突如其来,如同猛放的春天。张思竞瞪着它,想把它瞪走,可那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再也磨不去了。
那个声音,它行走得缓慢,并不响亮,但是沉默了一切。这个想法太过于惊世骇俗,连张思竞都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在说的。
那他的后半生将是后悔这个决定,还是一如既往地感激?
它说——
“我已经被命运决定了是你的老师,我不要再被命运决定将离开你。”
我是一棵树,我难能移动我的根基,离开我生长的地方,我可能会死,我已经被限制了太多了,我的枝叶,不要畏惧风吹的狂动,沉浸于他吧?
他伸手揪住心脏。
妈妈也在楼下,站在父亲身边,双手合十。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的孩子,请你勇敢去面对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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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是父母,是家庭,也是自己。风,是爱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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