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宇还从没见过方南吃饭的模样。
这个人，脱下雷厉风行的高管外壳，低下头去认真夹菜，吃完了舔舔嘴唇喝口水，竟然都会给人这样人间烟火气的感觉。路小宇从不觉得别人吃饭能有什么好看的，却止不住整个过程里不断偷偷瞄他，连嘴里嚼碎的食物都忘了咽下。
正恍恍惚惚间，方南忽然放下碗筷，看他一眼。路小宇就这样没防备地同对方眼神交汇，一个紧张，“咕咚”一口将东西吞下食道，噎得他自己胸口处一阵气短，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方南赶忙伸手拍他的背心。
“方经理……”路小宇忙不迭地缩头退却，还一面对他摆着手，“你别管我，我没事，就呛了一下。”
“不是，你……”方南一脸无奈，干脆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打了一下，“你怕成这样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只是想说，你脸上沾着饭了。”
方南一句提醒，路小宇连脖子都红了。
“是吗？”他眨巴着眼垂下眼睫，快速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果然从嘴角边刮下来一颗饭粒，当即傻笑一声，一只手抓着头，另一只手抠着自己的指头，偷偷把饭粒藏到碗底。
“行了，别这么紧张，不就是一顿便饭吗，把这儿当自己家吧。”
方南见他这拘束的模样，笑了一下，告诉他“我再去添一碗饭，你随意就行”，便把青年留在了饭桌边。走的时候他的步伐特意比平时放慢了些，他看得出来路小宇还是不大放得开，想趁自己去厨房的这段时间多耽搁一会儿，让那个年轻人好好吃上几口饭。
方南才刚一走，之前一直埋头吃饭的阳阳却突然抬起脸来，冲路小宇“嘿嘿”一笑，一对眼亮得像星星的碎屑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大哥哥，我喜欢你。”
“啊？”路小宇的嘴半张开来，有些发懵，“为什么啊？”
“因为你来了以后，爸爸就吃得多了。”男孩回答，“平时爸爸吃饭，从来不会去添第二碗的，有时候半碗他都吃不完。吃饭的时候要么就看手机、看电脑，有时候还要接电话，阳阳可讨厌了。但是今天爸爸就很老实。大哥哥，你以后能常来吗？”
“啊，我以后……”路小宇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期盼的小朋友，挤出一个笑来，“不好吧，我只是你爸爸的下属，要是老来，就太打扰了，不过你说得对，吃饭的时候干别的的确不是好习惯，阳阳也可以让妈妈多提醒爸爸，让爸爸改掉这个毛病呀。”
“妈妈？”咬着筷子的阳阳皱了一下眉头，“阳阳只有爸爸，没有妈妈。”
路小宇愣了，好像一个三岁孩子说出口的话还能难到让他都不理解似的。
没有妈妈，怎么可能呢，方经理这不是都结婚了才有的孩子吗，还是说，又离婚了？路小宇正准备深究的时候，方南又回来了，同时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盘子卤菜带到桌上，推到路小宇跟前。
“朋友送的，也是朋友自己做的，没有什么添加剂的，很好吃不用担心。”
路小宇赶紧连声应下，夹了一筷子到碗里。咬了一口，再抬头去看方南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在给阳阳擦嘴、擦手了。
“吃饱了饭可以睡个午觉，如果睡不着也可以自己玩一会，下午爸爸还要工作，可以吗？”
男孩显然是不太满意这样的处置，但他似乎常常被提这样的要求，也已经习惯了，很懂事地点了点头，只央求了一句“那爸爸忙完以后要来陪阳阳玩哦”便不再多说。
看着儿子，方南的嘴角边挂着浅淡温柔的笑意，轻轻地点着头。
到底为什么呢？看着这样的方南，路小宇觉得他的身上简直充满了谜团。到底为什么忙成这样的方经理可以独自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所有人却都不知道呢？
他好像从来就没有和人提起过这件事。所有的加班、会议、甚至是周末的团建，他从来也没有推辞过，也没有任何人在工作的时候听见过他任何的抱怨。这个人，好像永远都是精力饱满、全力以赴的，他甚至还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自己这样的新人身上，偶尔提点上两句。
但他实际上还有个孩子呀。孩子没有妈妈，那岂不是，全要靠他一个人照顾。照顾一个孩子，那需要消耗多少的精力呀。上班已经这么累了，就连他，偶尔下了班都还有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衣服都懒得洗了的时候呢，方经理回到家却还要接着连轴转，真的能顾得过来吗？
他为什么从来不说一声呢。大家要是知道的话，会体谅他的吧。难道他就从来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忙吗？
望着方南，路小宇漫无头绪地胡思乱想了这一大些，直到他听见餐椅划拉在木地板上的噪声，看见方南站起来，意识到他这是吃完饭，打算重新回去工作去了。
“方经理！”他忽然叫住了方南。
冲动在那一瞬间恣意滋长，就像一不小心就冲破围墙阻碍的荆棘，破土而出。路小宇自己都没有拦住自己说出那句话。
“下午我可以留下来，帮您照看一下孩子，您好好忙吧。”
方南惊讶地停在了原地，他回过头来看着路小宇，脸上有一种意料之外，又猜不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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