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场的私人会所内，方南凝望着郑铭源那一张看不透情绪的脸。
“为什么？”
他唯一能想到的问话也只有那一句。
“我说过了，很多时候，我不仅仅只代表着我自己，而必须要为家族的利益做长远的考虑。”郑铭源表情平静地用一张餐巾抹去面前桌布上的狼藉，给自己换了一只新杯子，倒进去一杯酒，“你仔细想一想，单凭刘玉仕这么一个外来人，真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偷到陆沁什么敏感的信息吗？他和首开之间早有交易这件事，如果没有我的人里应外合，怎么会给人抓到把柄？又怎么会在这么恰好的时机，飞到深圳去？他们二人之间有恩怨，我早就知道。刘玉仕会这么冲动，我料到了，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把你也拖进来。你知道，我向来是不想让你搅和公司里这些糟烂事的。”
他说着，竟然还兀自叹了一口气。
可那神态只让方南遍体生寒。
那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郑铭源。在那一刻，方南意识到，所有的一切，从开端起，就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从我爸他们为我张罗婚事，逼我去参加他们的家宴开始，我就听到伯父他们在抱怨，首开的内部多年以来一直有条暗线，揪不出来。当家的并不是心里没数，只是始终抓不到对方什么值得深究的把柄，一次性连根拔起。对于大的集团企业来说，这是很常见的问题，放着不管，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下决心去拔除，却也容易搞得人心震动，利益牵连过深，也总是不好收场。对内对外，都需要一个完美的契机才行。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上心远播和陆家人的事，但是现在不一样，既然这次，姓陆的想不开要玩火，我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做了这个好人，既去了这个祸害，又利用他和首开的勾当作为由头，为伯父送一份大礼呢？”
“你故意做局，除了对付陆家，也是为了讨好首开……？”方南难以置信地问。
郑铭源耸耸肩膀。
“毕竟之前我毁了和他们家的婚约。长辈那边，总要有些礼尚往来才能保住面子。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事，毁掉原本的合作关系。这次的竞标也是，我答应过他们，会在南下的行动上助他们一臂之力，别忘了这次，我们两家都是南下打江山的北方地产企业，强龙也得抱团，才有望能斗一斗地头蛇，远播也参与这次深圳项目的竞标，才能有大几率保证他们的胜算。不然你以为这次首开哪有这么大的胆子，砸下这么大的投资，搞定当地的政府关系？你以为是做什么用的？”
“代价就是……我们必须输是吗？”方南看着郑铭源的眼睛，“为了不破坏竞标规则，你瞒住了所有人，拖到这最后一刻你才告诉我。而这几个月以来，你亲自去找到了那些人，亲自组建了这支队伍，你给了他们希望，竟然打算以这样的方式来收场？”
“一局游戏只能有一个赢家。”郑铭源回答，“远播会输掉这次竞标，可同样会输的还有陆家。方南，凭你难道现在还想不明白吗？如果只是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简简单单的在一场区域性的竞标里赢过陆家，他们最多也就是少掉一大笔利润而已，项目落到远播，仍然是把持着生意的那一批人占便宜。如果换做是你，你不会像我这样做打算吗？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刚刚加入世宏的时候，和我一起跟着徐伯伯学习打理生意，他都是怎么教我们的？能分裂利益集团的只有利益。”
是的，能分裂利益集团的只有利益。方南记得这句话。
他当然也在那一刻领会了郑铭源的意思。只凭正面战场的正大光明，他们永远不会占有多大的胜算，最佳的方案便只有主意分化，而后各个击破。
可是如何分化？陆家的人不是傻子，他们自己当然不会去做出卖集团内部利益的事，除非……郑铭源真的有法子让他们那么做。
方南张开嘴，他试图说一句话，以印证一个猜想，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然已经失了往日的平稳。
“你让刘玉仕和路小宇送去深圳的文件，到底是什么……？”
郑铭源冲他笑了一下。
“一摞白纸而已。”他回答，“这次陆沁究竟会拿什么与首开的人做交易，并不取决于我那天在文件袋里装了些什么，而取决于你今晚上，给我送来的是什么。”
方南浑身一颤，果然如此，他想的果然一点也没错。
“你把…….我们的标书，给了陆沁……？你知道这里面，是多少远播人的心血结晶吗？你要和首开结盟，要做人情，把项目拱手让出去，这我可以理解，但是真的有必要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那是多少人最后孤注一掷的希望寄托？就只能被这样轻而易举地出卖掉吗？”
“生意总是身不由己的。”郑铭源看着方南说，“只有陆沁企图‘交易’出去的，是真正涉及到远播核心利益的东西，动摇到陆家人利益的根本，才能真正撼动到他们。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只当因为我那次悔婚，让首开成了世宏的死对头，只有在这个节骨眼，陆沁带着标书去接触对方，打算利用郑家的死对头，不惜以损害远播的千亿级项目来对付我，才能最终说服二叔，不再庇护家族里这群酒囊饭袋，把他们交给刘律师来一一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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