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越睁开眼。
他习惯开灯睡觉，所以眼睛被光线刺了一下，有点难受。他揉着眼睛，努力维持意识的清醒。赤着脚踩在地上，走到窗户边，微微掀起窗帘的一角，看向外面。
非常安静，只是偶尔会有引擎的低声。夜幕是深沉的黑色，世界却沉浸在众多路灯构筑的橙黄色的光流中。光线如烟气袅袅升腾在空气中，飞蛾乱撞，浮尘显形。
坐回床边。点亮手机的屏幕。2018年6月6日，凌晨2：36。本该是昨天的今天，又一次再现。连接网络，查看讯息，所有的事物也都是陈旧的模样，无声地对仓越叫嚣着“6月7日”没有到来这一个事实。
就等于说，今天也不用高考。虽然不合时宜，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微微松懈了一分。他扯了扯嘴角。虽然口口声声说着高考怎样都好，他自然还是对它怀抱着恐惧。毕竟自从踏入高三以来，周围的环境就开始渲染高考降临的紧张气氛，活像世界末日要来一般，所有人都必须躲在教室里，藏身于书本中，才不会被阳光里流淌着的愚蠢的炮弹击中。
他恍然想，他之所以被环境感染，是因为他们说的确确实实是真理吧。而他现在呢，又在做些什么呢。徒劳地荒废着时间，看着人群从身边奔跑而过，自己被落下在后面。
无意识地打开了微信，翻看着和路予扬的聊天记录。由于又一次回到了高考前一天的早晨，昨天所经历的一切也都化成了虚空，那些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复杂心绪，一口气都被清空了。屏幕上没有显示路予扬催他出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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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记录：6月5日18：47
路予扬：你明天家里有人吗？你父母亲会回来吗？
仓越：【路予扬疯狂摇头.gif】
路予扬：为什么用我的表情包。。。。。。
路予扬：算了。那你明天会去图书馆吗？
路予扬：我今天在图书馆见到好多熟悉的人。
仓越：【路予扬疯狂摇头.gif】
路予扬：【小红殴打小蓝.jpg】
路予扬：抱歉，不是想打你的意思。
仓越：【害怕emoji】
路予扬：回归话题吧。。。。。。你明天怎么打算？
仓越：一起吃饭？
18：52
路予扬：可以啊。那就约在A商场吧。中午十二点可以吗？
仓越：十分？
路予扬：可以。
路予扬：我总结一下。十二点十分，不见不散。仓仓，别忘了带上书。
路予扬：临时抱佛脚也好，一起看一看吧。
18：55
仓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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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反复看着那几段话。寂寞和时间的水流包裹着他，又洗去天空上的晦暗，让它一点点变得亮堂起来。澄澈的白光从穹顶洒落，普及众生。如果人生来就是为了从荆棘中踏过的话……仓越想，路的尽头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那为什么还要走过去呢。
所有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毁坏的会被毁坏，珍惜的会被轻视。
凌晨四点零五分。在走神的时间里，又有一段自己的人生被浪费了。
“你明明知道的话，就快去复习啊！”那个人终于忍不住，大声叫喊起来。
仓越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屏幕上的倒影拥有着过分激动的表情。但仓越还是冷漠地说：“我不学习。”
“但是你不学习的话，就会被一直困在今天啊。”
“无所谓。”
“别无所谓啊！明天就高考了啊大哥，你就不慌吗，就不会产生一种学习的冲动吗？”那人用手在内侧锤着手机屏幕，痛心疾首。
仓越别开视线：“好别扭。”为什么用他的脸来说话啊。
那个人点点头：“行，只要不用你的脸说话，你就学习了对吧。”这么说着，他归还了仓越的脸的影子。屏幕上倒映出的浅浅的影子终于恢复了正常，还是仓越现在平静的神色。然后，手机嘟了一声，跳出了一个奇怪的消息提醒。
【顾辛汝：这样交流可以了吧？】
仓越好奇地用食指戳了戳那个提示框，并没有像平常那样会跳出APP的界面。然后手机又震了一下，语音备忘录跳了出来，一段名字是乱码的录音自动播放起来，声音很像仓越的，只是稍微尖锐一些：“满意了吧？满意的话就到书桌前，把书拿起来大声读！循环高考前一天是多么美妙的事情，你可以拥有无限地复习时间。给你两百年的时间，拥有能考上清北的能力，也不是做不到的吧？”
仓越忍住了反驳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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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傍晚，这个名叫顾辛汝的存在，突然占用了仓越在镜面里的倒影，开始对仓越说话了。吓了人一跳不说，之后无论仓越走到哪里，他都利用窗户等东西的反射，用仓越的倒影的脸做出各种古怪的表情，一边还啰啰嗦嗦嘟嘟囔囔，太过烦人了导致反而没那么可怕了。
什么他是比仓越高等一位的存在，什么仓越被困在高考前一天了将要经历这一天的无限循环，什么仓越必须能考上清北才能脱离这个情况等等，虽然语气很欠扁，但是姑且让现状明了了起来——只是太超现实了，有点难以接受。
“你叫我顾辛汝就可以了。”影子说，“顾是回顾的顾，辛是辛苦的辛，汝的意思是你。”刚正经介绍完没多久，顾辛汝又开始抱怨：“很难念吧，也不知道谁给我取的辣鸡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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