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故事俗套狗血，妥妥是个厕所读物，就连当做睡前读物都没有资格。外人看来简直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想不通为什么故事中心的几位主角智商会突然变低。
夏栀倒很理解，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参与的人没有资格评判对错。
小时候他过得很苦，吃饭有了上顿没下顿，饭里能看见点油星子估计都是隔壁做饭飘过来的，家里很穷很穷。张亦杰提上裤子就忘了棚户区还有个等着自己的小情人，转头又和自己正牌夫人相亲相爱、举案齐眉，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的亲生骨肉。
如此，以至于夏栀幼年时一度以为身边所有人过得日子都和自己一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只有母亲没有爹，天下都是和自己一样可怜的小孩。
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天真单纯的可怕。懵懂又愚蠢。
——直到秦姣带着自己孩子上门找来了。
夏栀才恍然大悟，意识到，哦，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父母双全、锦衣玉食的小孩的，还是有一些不用天天做工、天天干活就能在家里好生歇着、做些自己喜欢的事的女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的，要在泥地里摸爬滚打抢吃的、要提防别的小孩随时和自己打起来、要小心从身后袭来的每一个啤酒瓶。
也是那一天，他学到了很多东西，认识了很多字，终于见识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太他妈精髓了。
婊.子，小三儿，狐狸精，贱.人，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接踵而至、迎面而来，实实在在把夏栀惊讶到了，他实在不知道居然还有这么多称呼，把自己拉扯大的母亲居然是个插足别人家庭的女人。
是那些贵妇太太口中鄙夷又嫌恶的垃圾废物，在她们眼中和蝼蚁一样、比灰尘都低贱的存在。
格外震撼。但听多了也觉得其实就那么回事儿。
从那一天开始，夏栀的人生观彻底崩塌又重构，目瞪口呆却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的生活被上一代人的矛盾搅得一团乱，从此就丝丝缕缕的解不开了。
环绕在耳边的是其他小孩天真不谙世事的嘲讽，楼下几个老男人粘在他身上的油腻又难忍的贪婪的目光，其他老人异样的目光和小声议论，大门上永远有其他人随手写下的污秽不堪入目的词语。
他的心情慢慢变得负面、低落，深夜夜半的时候也会想，如果自己怎样怎样、如果加莉娜怎样怎样，如果素未谋面、只活在加莉娜口中的“真命天子”怎样怎样，他是不是会活得和现在大不相同。
但这样，久而久之他反而习惯了。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不是让你在其中沉浮最后沦为死亡，就是让你麻木飘荡最后飘到一个你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脚下的路通往哪里，夏栀当时也不知道，但他很清晰很明确的有一个信念，就是要活下去。活得精彩热烈，活得轰轰烈烈，活得像个人样，至少让自己留下一点点存在过的痕迹。
瞧瞧，那时候他的思想觉悟多值得珍藏起来。只是后来就慢慢不这么想了。
生活很苦，但还是过得去的。张亦杰偶尔的造访给了加莉娜新的希望，觉得面前这个绝情的男人还记得这对儿在贫民窟里苟活的母子。她想的很美好，只是张亦杰太不是人。
一开始夏栀还觉得他妈平时都把他看的死死地，不让他暴露在别人视线中，怎么张亦杰一来就强制让自己出去呆着，不允许进来。
那就没地方去了呗，他就在楼下自己一个人玩，被人欺负了就打回去，被打了就捂着，不让别人知道，自己一个人缩在墙根地下一点点舔伤口，和着血肉独自享受一小段时间的寂静。
他从来没有掉过眼泪。或许一开始会掉几滴，后来发现屁用没有，还浪费为数不多的水资源，于是就慢慢变得有些冷漠无感，不哭也不大笑，没什么外露的情绪，冷眼看着身边的饿人来来去去，盯着自己像是在看什么动物。
后来和别的小孩打架时，听到了他们的哄笑，戳破了保护夏栀的最后一层泡泡，让他无地自容，好好的伪装都变成了一摊废铁，碎了一地，不复存在。
——原来加莉娜和张亦杰是在屋子做那些让他极度厌恶的事情啊，怪不得不让自己进去呢。
从此，他对爱情和欲.望敬谢不敏，心情是一点波动都没有了，心底生出了一点隐秘的怨恨和仇视。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这么可怜却没人救救我？
他是不应该存在的。多余的。无用的。随时可以抛弃的。
那就这样吧。
后来他很听加莉娜的话，认真学习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课本，把所有知识都融会贯通了。心心念念的学校终于对自己敞开大门，生活似乎步入正轨，虽然纷乱肮脏，但好在一切有序。
然后一个证明从天而降，把他砸的昏头昏脑，世界瞬间变成了黑白两个单调颜色。
他瞬间懵了。
——加莉娜家族带着从祖上流传下来的隐形疾病，而加莉娜早已患病，甚至已经到了自残、自杀、对生活毫无希望的地步。所以夏栀一定患病，这是基因里带着的，DNA上的，磨不掉的，逃不过的。
抑郁症。或者说，更贴切一点的，躁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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